洛央怔怔看着慕容修,“容修,我觉着,若是能找个机会,将刘俊杰身死的事情,彻底栽赃到四皇子身上,让他们绝无转圜之地,那才是最好的。”
慕容修黑眸翻涌,“是。如今镇南王只是有意和我们结交而已,并非牢不可破的同盟,只有杀子之仇,才会管用。”
洛央咬唇,“只是,要先防着四皇子,他怕是也惦记着,赶紧将刘俊杰死的事情弄到我们头上呢。”
慕容修叹了口气,“好,我倒是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这件事情,谁先动手,谁就是输家。”
洛央轻轻颔首。
的确,先动手的容易破绽多。
洛央和慕容修商议到了半夜,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用了膳,洛央便挑了本书卷去念给慕容修听。
一管软糯的嗓音,悠悠地念着,好像生着倒刺儿般勾着人心。
洛央没念一页便被慕容修忍无可忍按了下去。
连着等了十天半个月,都没有等到四皇子的动静,刚好到了年关,便开始忙起来了过年的杂务,倒是渐渐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灵素大清早就火急火燎地走进了屋子里,“完了完了,大小姐!”
洛央正筹备着年货,和管家们热火朝天地对着封地里今年进的东西,闻言,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灵素。
将册子往桌子上一搁,葱白的手指随意点了点,“这几口袋干果,并着鲟鳇鱼、再分出一百斤的熊掌,鹿筋,鹿舌,牛舌,50斛碧糯,送到洛府去。”
蹙了蹙眉,又道,“罢了罢了,家中只有父母亲,这些怕是吃不完,给下人又可惜了,改成那些拔尖的白狐狸皮、虎皮送去就好了。”
“哎,是,夫人。”
“下去吧,你先理了,明日再给我看看。”
“是,夫人。”
洛央喝了口茶,看向灵素,“这是怎么了,这么慌张?”
“大小姐,洛府……夫人手下的三四个每年这时候都要进账的铺子,都被官府封了。”
“封了?!”
灵素点点头,“夫人的铺子大部分都是茶楼饭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去过的人都得了伤寒……”
洛央蓦然站起来,“伤寒?!”
这病症,传染性极强,又极为容易死人,在前朝曾经灭了十来个村户,好在有个姓张的御医调出了应对方子。
可是,如今这病症,却仍然是人人谈之色变的!
“怎么可能……母亲做事一向小心,那些吃食又都是反复煮熟的……怎么会传染伤寒?!”
洛央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压低了嗓音,吩咐道,“快去备下马车,咱们过去看看。”
“大小姐,不能去。”灵素拉住了洛央的袖子,“天知道那边现在有多少人染上了伤寒,昨儿晚上就开始爆发了,如今别云草堂的义诊里头的医师都倒下了两个了,您可千万不能去。”
洛央拧眉,“其一,这是我家的铺子出事,我不去,难道要母亲去?其二,灵素,你忘了,我是个医者。”
灵素咬了咬唇。
洛央已经取了帷帽,又用帕子将脸遮了,命人备下马车出府。
最大的铺子是盛京城中心的缘聚楼,这里已经被人拉了横幅,哭天喊地地闹了起来。
围观的人远远地站着,一个个畏惧害怕的模样。
“害死人了!相府害死人了!”
洛央看着那妇人的模样,眉头一拧,跳下了马车。
“来人,将这个害我缘聚楼的恶妇擒下!”
那妇人疯了一般道,“没天理了,没王法了,害死人不偿命了!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我?”
洛央离那个妇人远远站着,“是谁收买了你,来这里闹事?”
那妇人指着地上盖着白布伤寒而死的尸体振振有词道,“这是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来你们缘聚楼吃饭后回家就感染了伤寒!你们还欺骗我说这不是伤寒!说我父母无事,结果不过两三天我父亲就过世了,然后是我的母亲,如今我的丈夫也染了病……可怜我家中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孩子,都是你,是你害的我的父母丈夫,甚至是我都染上了伤寒!”
洛央慢慢道,“你是不是想要栽赃陷害找错了门了。”
洛央指了指那招牌,“看明白了,这里是缘聚楼。”
“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里是缘聚楼,我也知道,这是洛相夫人的陪嫁产业,后头站着的是传闻中是我大周朝清流砥柱的洛丞相!我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撕破了你们的真面目,让所有人看看你们这些官员是如何尸位素餐,那个传说中解了鼠疫的大名鼎鼎的安国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欺世盗名的货色。”
洛央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这不是伤寒爆发的病……而是有人在陷害。
手心松了松,不知不觉,里头早已经汗湿了一片。
洛央笑了笑,“看着您这一身打扮,想必,你家中不富裕吧?都是做什么的?”
那妇人横眉冷对洛央,“怎么?你是在盘问我家里有没有什么靠山背景吗?”
洛央笑而不语。
“我家里……”那妇人哽咽道,“我家里只是最普通的农户,家里有薄田三亩,我们一家老小,就靠着那亩地过活……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药也抓不起……”
“缘聚楼,一杯茶水,要一两银子,是一杯,不是一壶。”洛央慢慢道。
妇人愣了愣。
“吃上一顿饭,估摸着,要五六十两银子吧。”洛央笑了笑,“听闻,普通的农户家一年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看样子,你家是连普通农户家都比不过了……所以说,你父亲是拿了你们家十年的积蓄,跑来缘聚楼吃了顿饭?然后……还染上了伤寒?!”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洛央叹了口气,“有病就去治,你不过就想拿着个老人的尸体骗几两银子,何苦闹得人心惶惶以为伤寒爆发了呢?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么一句话,我在马车上,就让管家报库存的药材,又估摸着盛京中各大药房的存货够不够治病呢。”
“你、你是……”那妇人终于回过了味儿来,看着洛央。
洛央揭开了面纱,露出了她的容颜。
人群中传出阵阵轻呼之声。
“这是安国郡主!”
洛央道,“银钱可以给你,病也可以给你治了,可是,这银钱和治病的药钱都不是白给你的,你还是要来我们缘聚楼做工,等什么时候工钱够了,你就可以走了。”
缘聚楼的工人……这是多少人羡慕的差事啊,村里人盼都盼不来呢。
可是那女人眼睛一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家男人的确是吃缘聚楼的菜生病的……是……是缘聚楼倒在后巷的剩菜!”
洛央拂袖,有些不解这个女人为何这么好的梯子不肯接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压下心里头的怀疑,洛央慢慢道,“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后巷的剩菜,本就是被老鼠鸟雀吃了的,不知道多么脏呢,你吃了那些,不生病才怪呢。”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
“看来,只能把你这么个无知愚妇抓去官府了。敲诈勒索,又散播谣言,三五年的牢饭是有的了。你能丢下家中幼子不管,我却是不能的,将她的孩子,送到善堂去吧。”
妇人却是丝毫不管自己孩子送到善堂的事儿,仍然大声嚷嚷着,“洛央是骗人的!她家的饭菜有问题!”
洛央皱眉。
不等她说什么,一个个剩饭烂菜叶子都砸在了那闹事妇人的脸上,甚至还有个臭鸡蛋!
洛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正准备走,便看到另外有几个富绅模样的人犹豫着走了过来。
“郡主,咱们也有些事情,不然,进屋子里去谈谈吧?”
洛央本就觉得那妇人可疑,现在心头更是觉得不安,当下点了点头。
坐进了厢房,那几个人对茶水敬而远之,其中一个压低了嗓音道,“我们原本也只是猜测。希望安国郡主莫怪,我们的家人,也在缘聚楼吃了,回家后就……感染了伤寒。”
话音还未落,便是一片附和之声,“是啊,我们都查了,好在伤寒不是什么大毛病,我们抓了药吃了就是了。刚才之所以跟着来看,也是觉得那妇人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洛央只觉得眼前的雾气猛然被吹散了。
莫非……当真有人在他们家的缘聚楼里下了药?!那群人……竟然真的下的去手。
来她家酒肆茶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得了伤寒也不是难治,找了大夫抓上几十两银子的药,也就吃过来了。纵然怀疑,也不会舍了脸面来闹!
所以,他们就引了一根线,收买了个得了伤寒死了全家的妇人来……
洛央听见一片吵闹声中传来浅水温和有礼的声音,“还请各位息怒,我们这便让人查查究竟是何问题。”
“宁鸢……”洛央慌张道,“快去,去看看刚刚那个妇人,我怕她性命不保!”
宁鸢慌忙应了声,直接推开窗户,三两下纵跃而下,朝着那几个押着人还没走远官府之人走去。
洛央焦灼地看着,却见那走在衙役中即将消失在拐角的女人忽然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