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看见的是，那个叫幺儿的男人，进了屋子之后，就开始翻找。
    在这个小屋子里，翻箱倒柜。
    高歌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些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幺儿着急的情绪。
    好像，下一秒，这个世界就要爆炸。
    幺儿，就在找唯一的逃生路径。
    老妇拎着买好的菜回来了。
    高歌有些惊讶。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老妇一次性买这么多菜。
    应该……
    算是老妇一个月的口粮吧？
    老妇的生活，很单调。
    也就是每天早晨和傍晚的时候，会去翻找一些垃圾桶，或者在路边捡一些瓶子。
    在每个星期天，将邻居家的三轮车借过来，带着那些瓶瓶罐罐，蹬半个小时的三轮，到城西一家废品回收站。
    每次，都能换个三四十块钱。
    这三四十块钱，就是下个星期的口粮了。
    这一次。
    买回家的菜，怕就有七八十了吧？
    有虾，有牛肉，还有鱼肉。
    但是那条鱼太大了。
    高歌非常清楚，那不是留给自己的。
    但是他并不生气，反而很开心。
    因为他从老妇的脸上看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笑容。
    看到老妇那么开心。
    高歌心里没来由的也是一阵开心。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那个幺儿，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
    老妇刚把菜放下，幺儿就冲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因为他从幺儿的脸上看到了怒容，虽然他不知道，老妇做错了什么，让幺儿产生这么大的怒火，只是本能的反应想要走上去。
    幺儿一把抓住了老妇的手腕。
    高歌看见的是他歇斯底里。
    “房本呢？房本在哪！”
    高歌不知道房本是什么。
    只觉得这个时候的幺儿很可怕。
    这个时候的老妇，很惶恐。
    他下意识的冲上去，速度很快，却被幺儿一脚踹开了。
    幺儿穿着一双大皮鞋，擦得很亮，也很硬，踢在身上，让高歌觉得疼得厉害，只能发出惨叫。
    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两个男人。
    他们结伴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三个孩子。
    两个男人走了进来，高歌终于松了口气。
    他在挂在墙上的照片上见过这两个男人。
    既然他们来了。
    那老妇肯定是没什么事情了。
    但是他错了。
    那两个男人，确实进来之后就将幺儿打倒了。
    但是接下来，两人又一人抓住了老妇的一条胳膊。
    他们和幺儿，其实一样。
    同样的歇斯底里，同样的怒容满面，同样的……
    着急万分。
    以前，高歌从来没见过他们。
    现在，一下，都见到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全身，让高歌发自内心的觉得不舒服。
    三个人，开始互殴。
    那两个女人也冲上来帮忙。
    有人拿着家里的椅子。
    有人从厨房里找来了熟悉的猜到。
    还有一个……
    将高歌抱了起来，朝着另外一人，摔了过去。
    呵……
    这是把自己，当成武器了吗？
    外面站着的三个孩子。
    一个女孩，两个男孩。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带着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孩，去打另外一个男孩。
    三个孩子打的哇哇哭。
    屋子里，已经是一地的血。
    老妇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
    那一双空洞的眼神，只是不停流着眼泪。
    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没有人理她。
    高歌爬了过去，忍着身上的剧痛。
    他趴在老妇的旁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做些什么。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闹剧，只是听见他们嘴里，不停喊着，拆迁，房本。
    这是什么，高歌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否则，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打破宁静的生活呢？
    忽然。
    高歌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像是受惊的猫。
    不对。
    他现在就是一只猫。
    一个小板凳，从幺儿的手中丢出来，是想要砸向另外一人的，却砸偏了。
    那张小板凳，高歌非常熟悉，老妇就坐在那张板凳上择菜。
    “砰”的一声。
    高歌想阻止，来不及。
    眼看着，板凳砸在了老妇的脑袋上。
    老妇连叫一声都没有，轰然倒地。
    脑袋上，开始流血，浸红了地面。
    高歌发出嘶吼。
    不像是从一只猫的嘴里发出来的。
    更像是……
    从一只猛兽的口中。
    他看着那三个男人。
    等待着他们忏悔，害怕，并且着急忙慌的将老妇抱起来。
    但是，高歌发现自己错了。
    他只听见什么医药费，什么现在的医院黒，什么和他们没关系……
    高歌顿在老妇的身边，看着那三个男人。
    一个个，带着妻儿，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
    哦。
    他们终于不打架了……
    高歌想把他们叫回来，但是只能喵喵的叫。
    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如果自己是个人，该多好啊？
    等三个男人走后，高歌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不停的嘶吼着。
    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猫狗。
    还有……
    坐在隔壁的王大爷。
    王大爷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将老妇扶了起来，再打电话。
    一辆忽闪着灯的车开了过来，来了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他们将老妇从地上抬起来，抬到车上去。
    有呼啸离开。
    高歌被人遗忘了。
    他跟在那辆车的后面，不停奔跑着。
    越来越累。
    越来越疲惫……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高歌终于在家中等到了老妇。
    她的眼神和那日一样空洞，头发彻底白了。
    高歌走到她的跟前，她看了很久，伸出手，把他抱了起来。
    还是那久违的温暖。
    高歌能体会到，老妇很伤心，接连几天，只是坐在门口，安安静静坐着，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去捡瓶子，没有捡废品。
    甚至都忘记了做饭。
    还好，隔壁的王大爷，会经常送一些吃的过来，还有几条小鱼，这是给他的口粮。
    从王大爷的口中，他听到了一些词汇。
    什么老年痴呆。
    什么阿兹海默症。
    什么苦命人。
    又有一天。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看到老妇。
    第二天，也没看到。
    老人没回来。
    第三天，还是没有看到老人。
    高歌没有继续等待，他站起身，走出门，往城南去。
    往城北去。
    往城东去。
    最后。
    在一个荒废了很久的废品站后面的垃圾桶里，他找到了老妇。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苍穹。
    身上还有一些苍蝇在乱飞。
    高歌缓缓走过去，蹲坐在地上。
    喵。
    我找到您了……
    高歌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冲上去，咬着老妇的衣服。
    我带您回家……
    我带您回家。
    拼尽全身气力，老妇纹丝未动。
    他又一次咆哮，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冲向了旁边的一根电线杆上。
    “砰”的一声。
    脑袋昏昏沉沉，却还是能爬起来。
    第二次，冲过去，撞击电线杆。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他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一样。
    目光里，看见的是一只黑色的猫，浑身都是血，一动不动。
    他低下头，看了看。
    是一件碎花衣裳。
    一双千层底。
    一条黑裤子。
    抬起手，看了看，双手布满沟壑。
    尝试着往前迈出一步，他松了口气，很开心。
    我……
    可以带您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