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紫枫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哆嗦着,蒋何凤听见了他牙齿打架的声音。对视良久,董紫枫突然流下两行泪来,顺着他苍白的脸落入了两鬓之中……蒋何凤的心猛的抖了一下,微笑着坐下道:“别怕,我是你的表妹,也是大夫。你中毒了,这几日我都在给你疗伤呢。”
蒋何凤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一片漆黑中依稀能望见前面有些灯光,脚下的路却是一点都看不清了。蒋何凤略一思忖道:“就在前面歇吧。”
车夫不再开口,继续赶车前行。蒋何凤不经意的问道:“这位大叔,你经常走这条路吗?”
车夫愣了愣,慢吞吞道:“不,不经常走……这是第一次来。”
蒋何凤“哦”了声道:“您辛苦了,这大半夜的还要劳烦您赶车。”
“没关系。夫人您也是为了救人。您雇了我的车,我就要把您送到地头。”
蒋何凤冷笑数声:“多谢了。不过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不想在前面休息,还是麻烦您继续往北。”
车夫似乎愣了愣:“这……我的马实在吃不住了……”
“如果我没看错,这两匹马都是耐力超强的月城马,我们一路走的并不快,不可能会累吧!”
车夫背影一抖,刚要纵身跃起,蒋何凤已经将一根金针射进他的颈间,他哼也未哼一声便从车辕上栽了下去。蒋何凤一把扯过缰绳,口中轻喝一声“驾!”两匹马迅速往北飞奔去。
“表妹……”身后传来董紫枫带着不解与恐惧的声音:“你为什么把车夫杀了?我们是在逃命么?”
“我没杀他,”蒋何凤全神贯注的赶车:“你坐好,现下我们确实是在逃命。”
董紫枫似乎有些害怕,怯怯的道:“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蒋何凤睁大眼睛,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通往前面的小镇,一条东北方向的不知道通向哪里。想也未想,蒋何凤便把车赶往东北方向的路。
“表妹……”董紫枫慢慢爬出车厢,坐到了前面的踏板上:“我们为什么要逃命?”
蒋何凤不耐烦道:“不是我逃命,是你。我是为了保护你。”
董紫枫似乎很吃惊:“我?难道我是坏人?”
蒋何凤嗤笑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就是用好人和坏人来区分一个人的吗?”
“我……我不知道……如果我不是坏人,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我的命?”
蒋何凤见前面的路越来越平坦,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不觉松了口气,回头对董紫枫道:“你为什么从来不问你以前的事?”
“我……我怕。”董紫枫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怕我以前是个坏人……”
“为什么说自己是坏人?”
“如果我不是坏人,怎么会中毒,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蒋何凤稍顿,低声道:“如果我说毒是我下的呢?”
“你?为什么?”董紫枫吃惊的喊出声。
“也许你猜对了,你是个坏人,所以我才下毒害你。”蒋何凤似真似假的回答。
“那……为什么……”董紫枫喃喃道:“为什么你又要救我?”
“我……”蒋何凤刚要说我高兴,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蒋何凤低呼“不好。”手中的皮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马背,两匹马吃痛,飞快的往前奔去。蒋何凤观察了下周围的地形,只见一片平原,根本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董紫枫似乎吓坏了,紧抓着门框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追来了。”蒋何凤咬牙道:“坐稳了!”
董紫枫不甘心的道:“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你不是不想知道?如今又来问!”蒋何凤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流水声,马车往前跑了百来步,面前一片银白色——蒋何凤知道那是河,这是玉屏山东北面的涖水河。到了河边,蒋何凤一把抓住董紫枫下了车,四处看了看,只见前面有个小屋,屋前的小河埠里系着一条小木船。而此刻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蒋何凤拉着董紫枫往往河埠边跑,先行跳上船后叫董紫枫快上来,董紫枫却惊恐的道:“不要不要……我不会水……”
蒋何凤怒道:“追你的人就快到了,你不走我可走了!”
董紫枫结结巴巴道:“你、你见死不救?”
“我这就是在救你!”蒋何凤操起船桨:“快上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划船,别婆婆妈妈浪费时间了!”
董紫枫颤抖着跳上船,脚下一晃,一屁股坐在了船中。蒋何凤操起浆往前划去,船却只是在水中打转。眼见得天快亮了,追兵已经到了跟前,董紫枫突然一把抢过蒋何凤的船桨,在水中轻轻一点,飞快的划了开去。追兵下了马,蒋何凤看清他们穿的正是金碧国兵士的衣服。见他们的船已经划到河中,领头的高喊一声:“射箭!”顷刻间箭雨蝗虫般射来,可见身后的追兵数量之众。幸而董紫枫的船划的有够快,那些箭没有一支射中的。渐渐的河对岸的追兵已经看不见了,董紫枫吐了口气,抹着额上的汗道:“幸好!幸好!”
蒋何凤冷冷的注视着他:“没想到你还会划船!”
凤蒋何凤看了他半晌,低声说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你的家、你的亲人,他们都在月泽。”
“我是月泽国人?”董紫枫的脸色有些发白。
蒋何凤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我刚才说过,月泽国已经亡了,现在叫月泽郡。”
董紫枫咬咬牙,手中的浆划得更快了。蒋何凤看着董紫枫,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傍晚时分,船到了江北。蒋何凤多了个心眼,没有在码头停泊,而是泊在了一个小河浜里。两人上了岸,乔装改扮一番进了城,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下来。一天没有进食,都觉得有些饿了,蒋何凤让店小二把吃食端到了房里,两人吃完了,蒋何凤对董紫枫道:“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董紫枫皱眉道:“真的住下,不连夜走吗?”
蒋何凤吃惊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连夜走?”
董紫枫勉强笑道:“我是怕……怕那些人追来。”
蒋何凤审视着他,突然笑道:“你怕吗?”
董紫枫有些狼狈:“我、我怕什么?”
“既然不怕就住下,明天再走也不迟。”蒋何凤似乎胸有成竹,一点也没有涖水河旁的心急如焚。
董紫枫不知道蒋何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如今自己只能依靠她,一时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惶然看了蒋何凤几眼,不情愿的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去了。
一轮明月悄悄挂上了半空,更夫尽责的敲起了一更的梆子。蒋何凤在黑暗中静静坐着,两耳不放过窗外的任何声音。更夫走过之后,夜又恢复了寂静,只偶尔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一两声狗叫。
二更未到,蒋何凤忽然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虽然轻微,在她听来却明显的很:来人至少有两个,且一个脚步重些,另一个稍轻些。两人的脚步是一致的,或者说是刻意迈着一样的步子,听起来仿佛是一个人走路带来了些许回声。脚步声悄悄上了楼,停在了隔壁董紫枫的房门口,蒋何凤心里一紧,想起了凤时歌被杀时,自己未来得及救他的情景,一时间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手中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拔了出来,一个纵身到门口便要拨开门闩。谁料得未等她来得及开门,隔壁的门自里面悄悄打开了,门外的人悄悄走了进去,门复又关上……蒋何凤垂下手、垮下肩,无声的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油灯,往门缝里倒了一些灯油,没有一丝声响的打开门,悄悄的走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口。里面的说话声几不可闻,蒋何凤听了会儿,脸色突然变的惨白。
更夫敲响了二更梆子,董紫枫房内的人似乎有些警觉了,快速说了几句后往门口走来,门还是那样悄无声息的打开,里面的人正要出来,却见蒋何凤堵在门口冷笑道:“这就走吗?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好歹我也帮你们救出了主子!”
阿春颤抖的手中捏着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映在她和费亦尘僵硬的脸上。后面的董紫枫慌忙道:“原来你们认识……”
“不必再装了,”蒋何凤疲惫的挥了挥手:“我累了,不想再和你玩这无聊的游戏。既然你的手下已经找到了你,我这就要走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阿春抢前一步拉住蒋何凤道:“皇后恕罪!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实在是……是……”
“是什么?”蒋何凤挑衅的看着她:“是怕我坏事,所以故意欺骗我、瞒着我是吗?我历经艰辛救出了你们主子,你们就是这样来报答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吗?”
阿春脸色惨白,双眸迅速泛起了一层水雾,口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面带责备的看着费亦尘。
蒋何凤退后一步,拉开了和阿春的距离后淡淡道:“算了,只当这是我报答你们主子之前对我的一番情谊吧,以后你们的事再也与我无关,告辞了!”
眼见蒋何凤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董紫枫突然大声道:“等等!你不想知道成龙珏的秘密吗?
董紫枫脸色变了数变:“你想怎么样?”
蒋何凤淡笑:“你放心,我不杀你,只是要将你带会赤云——有你在我们手中,龙绝箫便要投鼠忌器,成龙珏的秘密他也一直想参透却参不透的。而且保密的好的话,或许他还会在玉屏山找你一阵子。”
董紫枫闭上眼睛,神色有些哀戚:“你口口声声赤云赤云,真的不顾念旧情了吗?”
蒋何凤迟疑了一下道:“若是不顾旧情,又怎会来救你?只可惜你一肚子诡计,使我不得不对你严加提防。”
董紫枫笑道:“这么说来是我自作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