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在大师的精心诊治下很快就好的差不多了。有一回我出去散步,远远的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他站在对面的树下对我微笑,我便上去行礼。他抚着胡子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蒋何凤的眼光不坏。’我听得他提起你,又是用这样的口气,心下便揣测他是不是你师傅,于是就跪下行礼。他哈哈大笑着扶我起来,对我说‘聪明正直,福慧双修。这才是得天下之人,可惜、可惜了!’”
蒋何凤狐疑道:“师傅说可惜?”
“是啊。我也很纳闷,不知道他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尊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执着我的手道‘我一生算卦无数,鲜有不准者。然世事无常,竟是变换无数,你既得帝女星,即可得天下。而卦象却显示,你澹泊寡欲,怡乐长吟。无有一统天下之霸气,实是令人费解!’”
蒋何凤喃喃道:“师傅的意思是,你既然得了帝女星,应该就能得天下,可是你生性淡泊名利,心神恬淡,没有一统天下的可能。”
御逍遥淡然一笑道:“我自小便被立为太子,父皇常常提醒我说,将来我是要做皇帝的,因而对我要求级严。后来大些了,我就对父皇说,我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帝,情愿把太子之位让给二弟。结果父皇怒叱我‘你生来的使命便是做皇帝,我选中了你,就像当初先皇选中我一样。’父皇病逝之前又对我说‘你做了皇帝,千万不能让位,让位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这句话我到现在都不懂。只知道赤云一个小国我就伤透了脑筋,叫我统一天下,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蒋何凤微笑着道:“你父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为了皇位,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事比比皆是。你父皇是怕你一旦让位,继位者肯定会将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将你赶尽杀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御逍遥摇头叹息:“其实父皇也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他说我的性子温和,一定会成为好皇帝,为了不辜负他的期望,我也只能在皇位上坐下去……”
“嗯,以后有我陪着你,一定不使你感到寂寞好不好?”蒋何凤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在亲昵的气氛当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仿佛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御逍遥轻轻下床出去了,不多会儿又进来。她眼睛睁也睁不开,含含糊糊的问:“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吧。”御逍遥帮她盖好被子,轻轻抱起了床里的孩子。蒋何凤立刻惊醒了,看着御逍遥道:“你做什么?”
御逍遥笑道:“看把你急的,奶妈来了,我抱睿儿出去吃奶。”
蒋何凤不满道:“不要,睿儿吃我的奶就行了,用不着请奶妈。”
御逍遥有些惊异:“这……除了农妇,好像没听说哪位夫人愿意自己奶孩子的。”
蒋何凤失笑:“那我就做个农妇吧。”
御逍遥坐在床边道:“奶孩子很辛苦,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奶孩子对身体好着呢,对孩子也好。”蒋何凤接过睿儿解开了衣襟,御逍遥只好依她:“那我叫奶妈回去吧。”
“嗯。说不定她家里也有个奶娃子呢,你多给些赏银就是了。”蒋何凤被睿儿吸吮的有些吃痛,微微皱了皱眉。御逍遥觉察了,轻轻在睿儿头上摩挲了一下:“好孩子,吃慢些,别把你娘啜痛了。”
蒋何凤笑得轻颤:“他又听不懂,你和他说这个做什么?”
御逍遥站起身:“我去打发奶娘,一会就回来。”
蒋何凤点点头,眼神落在吃得一头汗的睿儿脸上,忍不住笑道:“真能吃,像只小猪——”
屋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秋水气急败坏的低叫声:“君上……董紫枫卑鄙无耻,见处在我们上游,在我们的水源中都下了毒,幸亏师兄发现的早。可是战马都饮过水,解药一时还配不齐,只有你们昨日带来的那三千匹没事。万一董紫枫进攻,是否能将你们的战马先借给我们?”
御逍遥温雅醇厚的声音坚定的道:“既然我已经加入了你们的阵营,战马及军队如何调配就都听主将的吧,我没有意见。”
“那就先谢谢君上了!”秋水大喜,接着问道:“师姐怎么样了?那奶娘还满意吧,皇上找遍泉城才找到五六个,这个是最好的。”
御逍遥笑道:“如此多谢贵国君上了,可是蒋何凤说不要,她要自己奶孩子。”
“自己奶孩子?”秋水吃惊的叫出声来,御逍遥笑笑,掀开门帘子:“你进去看看她吧。”
秋水大步跨进房内,蒋何凤喂完了奶,将孩子竖起轻拍,直到他打了嗝才轻轻放在身边。秋水低声道:“师姐,你怎么自己奶孩子?听老人说奶孩子可费神了。”
“自己的孩子当然自己奶才放心。”蒋何凤收敛了笑容道:“刚才你说战马怎么了?中了毒?”
秋水一脸怒意:“我们的水源里被下了毒,其实只要用绿绒草解毒就可,偏偏城内各个药铺的绿绒草都卖光了,最近的城镇离这儿也有一天的路程,远水解不了近渴。皇上怕董紫枫会突然发起进宫,所以叫我来问君上借军马。”
“他自己怎么不来?”蒋何凤有些不解。
秋水看了看外面,低声对蒋何凤道:“皇上心情很不好,一直为着昨日长公主的惨死闷闷不乐。今天一早还问大师兄,有没有办法把长公主的尸身运回来,大师兄说很困难,皇上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看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蒋何凤叹道:“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母子一场,他这般难过也很正常。你让安亲王劝劝他吧。”
“怎么不劝?昨晚还陪他喝酒呢——”秋水正要说下去,外面突然闹闹哄哄的,洛和冲进来道:“不好了,皇上不见了!”
秋水和蒋何凤一齐惊问道:“皇上怎么不见了?”
洛和指手画脚、气喘吁吁:“方才还在呢!不知道是谁递给皇上一封信,看完后皇上呆呆的,脸色发白,大师兄问是谁的信皇上也不说。后来我和大师兄去看战马,才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皇上的近侍就匆匆跑来说皇上不见了。”
御逍遥安抚道:“城门是关着的,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出。君上一定还在城内,大家不要慌,分头去找找看。”
洛和朝秋水龇龇牙,跟着御逍遥一道去了。蒋何凤擦了擦额头的汗,觉得周身滑腻腻的。忍不住对秋水道:“我想洗个澡,你去给我拿些热水来。”
秋水大惊小怪道:“师姐你要洗澡?这可不成,老规矩,产妇要出了月子才能洗澡哪!”
“我是大夫,对自己的身子还不了解吗?去吧!”蒋何凤笑着轻推秋水,秋水咕哝着出去了。蒋何凤拿起几上的早膳,刚准备吃,突然警觉的对外面道:“外头是谁?”
门帘一掀,一袭白衣的董紫枫走了进来。蒋何凤放下汤碗,一脸警惕的看着他。董紫枫慢慢走近,脸上仿佛有一丝哀伤……蒋何凤一只手慢慢伸到枕下抓住了匕首,一只手将御旻睿悄悄往床里推了推。眼看着董紫枫越走越近,她大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董紫枫直愣愣的看着她,嘴里喃喃的道:“听说你早产了,来看看你。”
蒋何凤压低嗓音道:“如今正是两国交战之时,你怎敢一个人到这来?要是被人发现,必然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董紫枫慢吞吞道:“你怕我被人发现,是不是说明你其实还关心着我,并不希望我落入金碧人手中?”
蒋何凤怒道:“你费劲心思到这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董紫枫走到蒋何凤床前,右手握拳向她伸了过来。蒋何凤一咬牙,手中的匕首疾如闪电,狠狠的向他手腕刺去。董紫枫闷哼一声,一股血箭飞溅,右手无力的张开,一块带血的金锁片自掌心掉落。蒋何凤手中的匕首“当啷”坠地,两眼怔怔的看着被子上的金锁。董紫枫任由左手鲜血滴落,两眼直盯着蒋何凤哀伤的笑道:“得知你怀有身孕后,我就命人打造长命锁,原准备等孩子满月再给你的,如今……唉!只怕没有机会了,所以才抽了空子提前给你送来。”
蒋何凤忍住泪哽咽道:“为什么不躲开?”
“这是我欠你的。”董紫枫眼中满是凄楚:“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
蒋何凤心中突然起了不详的预感,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身子一侧,眼看着要从床上栽下来。董紫枫一个箭步上前托住了她,蒋何凤抓住他的衣襟道:“是不是我下的毒发作了?锥心之痛使你不堪忍受?你只需用二两甘草三钱犀牛角一碗水煎服,这毒立刻便能解。”
“不用了,我的毒已经解了。”董紫枫的脸离蒋何凤不过寸许:“蒋何凤,有很多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今日若不说,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蒋何凤阻止他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你若肯听我的,立刻退兵,龙绝箫一定不会追究。日后金碧和月泽还是友好往来,互为友邦。”
董紫枫摇头道:“箭在弦上,焉能不发?先帝立我为太子之时,曾经逼我发誓:此生誓要一统天下,不成功便成仁……那时候我还小,觉得一统天下是很有魄力的一件事,因此一直跃跃欲试。先帝命柏先生辅佐我,并告诉我欲得天下,必先得成龙珏。我汲汲营营,费尽心思欲得成龙珏,只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后来又有了帝女星一说,为了试想中的宏图霸业,我又绞尽脑汁去到金碧,谁料到自从见了你……”董紫枫突然顿了顿,喉头似乎哽噎了下,声音沙哑道:“自从见了你,称霸天下的愿望突然就减退了,有时候甚至想和你一起浪迹江湖,做一对闲云野鹤……柏先生时时告诫我,不能被女人左右,因此我才会对你忽冷忽热……其实我的心一直在受着煎熬!相爱而不能爱,相守却不能守……这种痛苦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