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紫枫闻言,心中欣喜:“这么说,你们找到巫医了?长公主的病已经痊愈了?”
董扩却摇头:“没有,巫医已经仙逝了,没有后人,没有徒弟。我们找到的只是一处荒冢。但是佧伦酋长却透露了,巫医当年告诉过他,有另一条救治他女儿的方法。在圣泉山的深处,有一处异常隐秘的泉水。患病之人需要不着寸缕在水中浸泡三天三夜。”
“这么说,你们找到那圣泉了?”
“是的,不过那圣泉有一只妖兽守护。”董扩说着,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的神色令董紫枫好奇:“妖兽?圣泉既然可以救人,那妖兽如果阻止,就是一只恶灵,为什么不把它除掉?”
“它并不算邪恶,因为浸泡在圣泉里的人,不能喝一滴水,只有喝它的血才能维持生命。而它救人惟一的条件就是——”
“什么?”董紫枫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董扩的眼色闪现一抹不安,似乎想要隐匿,但又相信弟弟迟早会发现,遂言:“要有人自愿奉献出一根人指。”
董紫枫脑中轰然一声惊雷,下一刻,他快速捉起大哥的左手,赫然只剩下遒劲的四指,缺少的小指,只有末端留着新愈的伤口。他悲哀感叹:“大哥——”
董扩抽回手,舒然而笑:“一根手指换回她一条性命,无憾!”
“这么说,长公主已经没事了?为什么还要说她病逝了,你知道这是在欺君吗?皇上为了长公主去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郁郁寡欢。”
“你别忘了,她在名份上,是你的妻啊。难道要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自身名节是小,那是给家族和祖上抹黑。这是我们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只能委屈蕙辰从此隐名埋姓。为了不引起怀疑,现在蕙辰的灵位由晟儿护送,明日即可抵达长安。”
董紫枫承认哥哥考虑的周全,点头说:“我会将她的灵位迎入董家祠堂,难道以后,你就这样一直将她藏着?”
董扩想了想说:“这是我让承凯找你来的目的。要和你商量一下,我想让爹娘承认她。而蕙辰,她想见皇上,你知道他们姐弟感情深厚,让皇上知道真相,不至于他为失去蕙辰太难过。”
“不忙!”董扩出言挽留,随即招来侍立在侧的丫鬟,“你们先陪我夫人回房间休息吧,我还要在此和弟弟继续饮酒。”
见他执意挽留,董紫枫也不便强意离去,陪着大哥的兴致,继续畅怀痛饮,直至些醉。
“大哥——我祝福你和嫂嫂。”他手执酒杯,敬到。
“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当初你愿意与她成婚,恐怕她真的走上和亲的路,而且会死在匈奴,或许根本到不了匈奴。”董扩想想心中后怕。
董紫枫翕然而笑:“幸亏了大哥劝我,我才能够想通的。原来大哥当时竟然有这么深的秘密,隐瞒着所有人。”
“我不想让她去匈奴,宁愿让她嫁给你。虽然,你不爱她,起码你能好好照顾她。”
“那你呢,从此叔伯与弟媳相称,你以为这样就是给她幸福吗?你太傻了,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人成亲,你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董紫枫掀了酒杯,独自饮尽。
他的话给了董扩深深触动,他甚至想过,如果蕙辰一旦嫁入了董家,他立刻请求皇上派遣为南征将军,从此长驻南疆,再也不会回来。不过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无奈的悲戚。
“四弟,晟儿和我说了,要娶蒋何凤的事情,你同意吗?”董扩突然提到。
董紫枫恍惚一笑:“何必征求我的意见。她自己已经答应了晟儿的求婚,只等着你从云南回来,给他们一个婚礼。”
“不是的!”董扩话中似有别意,“晟儿有他的苦衷,因为蒋何凤并不爱他。”
“不爱他,为什么要答应嫁他?”董紫枫还在为她的动机感到不解,更是清晰记得她与白竟波的暧昧,心肉有被绳索勒紧的痛楚。
董扩只好将真相告诉他:“晟儿说,是因为不想再让蒋何凤被府里的杂役欺负,才假借将要和她成亲的名义,给蒋何凤一个未来少夫人的名衔。也是他恳求蒋何凤答应维持这个关系,晟儿知道,其实蒋何凤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是你!”
董紫枫悚然一惊,细指捏握酒杯中的液体,晃洒了一半。按捺住心底的狂乱,他故意不屑地反驳:“何以见得?她所做的一切,无非在为她犯下的罪责,赎罪而已。”
“错了,四弟,在这份扑簌迷离的感情中,迷失和沉沦的,不仅是她,还有你。”董扩凝着失神的董紫枫,有些许的怜意涌心而出,“去年,楼兰国王遇刺身亡,正是你奉旨前往西域的期间。而你带回来的这两个孩子,外人也许不会怀疑。但是,熟悉和认识沙青屏的人,一定会猜想。包括我,也包括爹,因为她长的太像沙青屏了。”
怔忪无言,以为自己掩藏地深沉,掩饰地完备,却处处留下了破绽,只不过是身边的亲人顾及他的感受,没有言明而已。谁都知道,沙青屏是他一生无法释怀的痛。
“你对她,真的只有照顾和养育之情吗?”董扩幽幽地叹了口气,“别再欺骗自己了,如果你恨他伤害过你,为什么抵死为她,向皇上求得赎罪?却又假装狠下心,不再偏袒她,甚至禁止任何人去帮助她。你是在矛盾中,煎熬着自己也折磨着她。这一点,连晟儿都看出来了,虽然他很希望蒋何凤会接受他,但是他不愿意勉强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现在想来,我当初劝你娶蕙辰的想法,真是太不该了。那样不是解脱,而是将所有人栓进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
董紫枫淡锁额眉地回复:“哥,我是她叔叔啊,怎么可以对她有情?”
“难道我和蕙辰之间的禁忌,还不如你和蒋何凤吗?刚才是谁正义凛然地斥责我,在拿伦理和纲常作为逃避的借口。这么快就忘记了?”董扩奚落他,“明日,我回家向爹娘求得他们对蕙辰的认可,同时,如果你不反对,我给晟儿和蒋何凤主婚。”
董紫枫淡定如一的俊容上,竟蒙上了一层溕溕灰雾:“你回去陪她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大哥只想以自己切身体会提醒你:有一种折磨会比任何痛苦来的沉重,它叫做后悔,也叫做遗恨。”董扩说完,留下郁郁寡欢的他,离开。
如果这一着棋仍是无法震动他,强装的坚持,或许该去准备下一招险着。
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最残忍的决绝,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墨色中细雨飘飞,淋湿了夜,淋湿了秋,也淋湿了他荒漠一般干涸的心。
展园里,紫鸢眼看着董紫枫随着一位年轻男子,出了门口。心中半是疑惑,半是释然。他今天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热情和主动,竟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还有他说的,几个时辰前,在树林里与他的一番缠绵——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思索中,老夫人的丫鬟梅儿第二次来到展园。
“紫鸢姑娘,老夫人有请。”她的动作虽然不失礼节,但是那种冷硬的态度,却吓了紫鸢一跳。与前次来相请时的尊敬和客气,显然有着天囊之别。
紫鸢不敢怠慢,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发鬓,跟随梅儿而去。
“先生,老身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向你证实一番。”老夫人指着堂下站立的紫鸢说,“你认识她吗?”
陈书启顺着手指方向,唯唯诺诺抬头看了一眼紫鸢,眼中流露的陌生和诧异,已经告诉了众人答案。更让一边的二夫人苏容,感到无比震惊。
他摇头回复:“回禀老夫人,在下不认识这位姑娘。”
老夫人心中自然有了清楚决断,脸色一沉说:“你先下去吧。”待陈书启走后,锐利的目光扫过紫鸢,捕捉到她眸底的闪烁。
“看来,如意没有看错哦。”她扬了扬细致的眉转向她说:“紫鸢姑娘,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民女不敢。”紫鸢含蓄地避而不答。
如意轻嗤:“民女?呵呵——”她迎向老夫人,讨好一般笑言:“听说被皇上封为驸马的展将军,要纳一位姑娘为妾,如意正准备向他道贺,还打算回宫后向皇上禀告这桩喜讯。可是没想到,展将军竟是收了‘红袖招’的花魁做填房。大汉开国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有青楼女子和公主抢驸马的先例呢。”
二夫人苏容实在挂不住了:“娘娘,我们并不知道她真实身份。否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找来一个青楼女子,这、这中间一定有蹊跷。”
“是呀,当时二嫂明明是说找来的,是陈书启的女儿啊,怎么会变成什么‘红袖招’的人呢。?”三夫人看着二夫人因犯了过错,感到罪疚。
老夫人目光落在紫鸢身上,细细打量,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礼节学识,完全看不出她出身自青楼,当日得知董紫枫有意纳她,心下还对紫鸢产生喜欢。有这样美貌灵慧的女子,伴着儿子,当是一件幸事。
“紫鸢姑娘,其实老身并非歧视你的出身,只是这件事情很是奇怪,究竟中间有什么阴谋。你为何要冒他人的身份,进入我们董府?”
紫鸢被陈书启当场指认不是他的女儿,已经感到绝望无助,心中空冷表情决然:“紫鸢并不知道来龙去脉,只是奉了母亲的命令,入董府为蒋何凤传道授业。”
如意冷冽地声音带着挑衅:“恐怕,你的目的不是蒋何凤,是为了展将军而来吧?想要成为展园的女主人,差一点,就让你如愿以尝了呢。”
紫鸢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娘娘,是令她难堪的罪魁祸首,目光幽幽掠过她:“自从入展园以来,紫鸢一直兢兢业业,在教授学生之余,只是抚琴吟诗为将军助兴解忧。紫鸢自知出身寒微,从来没有觊觎过女主的地位,对将军也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