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之外,荒芜沙漠中央伫立一道白影。
白衣胜雪,衣袂飞扬。
那是一名女子。
乌黑如瀑的发随风飞舞,发丝飘过绝世倾城之颜,恍若落尘灵仙。
她手中握一柄长剑,剑身通体透明,暗散莹紫之光,幽然诡谲。
新皇挥手,大军顿止。
百万雄师气势如虹,马蹄同落地动山摇。
君王立于车驾之前,遥望着独身挡住大军去路的女子。
清绝之颜绽出幽然浅笑。
玉腕一转,暗放莹紫光芒的剑身,抖然亮起嗜血之色。
气流自鲜红剑尖窜起,旋转扩大,扬起黄沙。
对面士兵被风沙迷眼,伸手挡面。
新皇盯着眼前突起的异象,神色凛然。
烈阳当空,光芒万丈。
此时却被风沙遮天,漆黑一片。
眼前,只有那抹刺目的白与邪魅的红。
女子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随着她的动作,掀起更猛烈的气流。
君王大骇,呐喊下令撤退。
回身看去,所有人皆被眼前之景震慑,失去知觉。
呼啸的狂风近在耳边,新皇惶惶转身,看到了那张绝美无俦的容颜。
眼神纯然沉静,笑容轻浅如水。
可他却如见索命妖姬!
如血之剑缓缓扬起,似有生命般闪动着火焰般的光芒。
剑起,剑落。
不过一瞬。
当诡异的景观落幕,沙漠恢复了千年的宁静。
苍茫大漠,空无一人。
只余那把通体透明的神剑插于地面。
剑柄上挂着一只银色的镯子。
隐约可见上面刻着——执子之手,生死不弃。
***
战姬认得这把剑。
正因为这把剑,她才与年纪尚轻的倾城相识。
战姬下马,伸手握住剑柄。
余温未散。
她四下张望,却始终不见人影。
战姬取下那只银色手镯,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她轻轻回头。
两匹骏马,奔驰而来。
战姬捏着手中的银镯,心脏隐隐的疼痛着。
她远远见到此处异象,特意前来查看。她有几分肯定,倾城在这里。但她不愿相信,之前在这里的人是倾城!
可看到来人,她再无半点疑虑。
真的是倾城……
方才的黑幕吞噬了沙漠上所有的生命,那是不是说,她也消失了?
战姬忍不住心中悲痛,跪倒在地。
倾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刚刚得知你还活着,转眼间你却又离开了……为什么连一声抱歉都不给我机会说!
苍昊和董紫枫见此情景,已无需再问。
两个人均是面无表情的冷肃,只有眼中翻涌的波涛泄露了他们的心情。
董紫枫看到战姬手中之物,冲上前去抢过来。
那是一对的镯子,一个写着他的名字,一个写着她的。
生死不弃,生死不弃!
那是他的誓言……可也是他伤她最深……
他仿佛能看见这镯子主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听到她甜笑着叫他的名字,可如今……
董紫枫望着荒芜的黄沙之地,悲痛不已。
苍昊走到剑旁,低头看着那把传说中的神剑。
他曾在这里与她并肩而战,在那片星空下相许三生,而他从不曾珍惜过……
长空碧蓝如洗,骄阳光芒四射。
蒋日,你就这样消失了么?
尾声“她知道我和段成风的关系,在她最初布局,就未将段成风的命算在其中……而我竟然背叛了她的信任。”
蒋何凤死后,她不是放弃报仇,她借绯闲和苍昊除文贤,之所以不动段成风,是因为她压根就没想杀他。当年绎邪远走,她便留了这一手,牵制苍昊,因为她知道,苍昊不会对段成风留情,可是只要在适当时机,转移苍昊的注意,段成风便有逃命的机会。
董紫枫淡撇唇角,难言的仰头灌下一碗苦酒。
“我又何偿不是?其实,在她拱川泉坐皇位的时候,我就该明白,她没有害我之心。”
她爱他,但不能爱那个居于大殿的他,她夺了他的一切,于是将更多补偿给川泉。她知道川泉无心坐皇位,所以才没有停止她的计划,直到他对她兴师问罪……该是在那时,她便放下为乱天下的野心吧,不然,她不会让董紫枫阻止反军,让湛耀有了可趁之机。
苍昊端起酒杯,遥敬远方,一仰而尽。
她将真心奉上,却得心碎一地。董紫枫说的对,他负了她,直到最后都不肯醒悟!
利用她对付董紫枫,令她与董紫枫反目,再次毁了她的幸福。而他却连一个承诺都不肯给她,当他说出不爱的话时,她该是怎样的心境?
她一心赴死,要他应允的,不过是与蒋何凤合葬啊!
他为什么不肯信她?为什么那个时候没答应她?
如果他肯说爱她,她是否不会走的如此绝决?
“蒋日是离天的女儿。”董紫枫仰望天空,闪烁的星辰的夜空仿若那双柔然清澈的瞳眸。“当年三贤合计杀害离天,离天的夫人九玄虽逃脱,却身中巨毒。她身怀六甲,怕伤了离天最后的血脉而不肯服解药。”
“蒋日出生便遗传了母亲的体毒,体弱多病。九玄生下她们不久便病卧于床,在她们三岁的时候离世。蒋何凤为了留住唯一的亲人,使用了蚩尤剑,以自身的健康,延长蒋日的生命。没有人知道她们经历了怎样的童年,我见到蒋日的时候,她已经拥有那双淡漠清冷的眸子,波澜不兴。”
“母亲惨死,妹妹牺牲,这些沉重的悲伤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深深的阴影。她恨害她如此悲惨的三贤,更恨那个将她们母子卷入纷争的父亲。她始终相信,若不是父亲只顾天下苍生,他应该会和母亲隐世过着幸福的生活,她和蒋何凤也不必流离失所,尝尽辛酸。她要报仇,不仅杀死三贤,还要毁了这个父亲深爱的天下。”
“呵,很幼稚,很孩子气不是么?她强迫自己去恨父亲,却不知自己其实是渴望父亲疼爱的,如果抛去她必须承担的仇恨,这世上不会有比蒋日心更柔软的人了。可她逼着自己狠绝,逼着自己漠视,只有够狠,她才能活下去,才能保护妹妹。”
“她一点也不喜欢争名夺利,一点也不喜欢阴谋算计,她只想和最爱的人远离红尘,过着平淡的生活。没有人比我更懂她对与世无争的渴望,却也是我重新将她扯入红尘……”董紫枫喟然长叹。
他能感受到蒋日因为心存内疚而对他备加细心,他能感受到她有多么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可他误解她,抵毁她,不信她……还残忍的杀死了那个她精心呵护的小生命……
“枉我自诩知她,懂她!”董紫枫嘲弄的嗤笑道。
“是啊,我们都错了……错过了……”苍昊慨然而叹。
那个绝世轻尘的女子,就这样魂归九天,带着她的悔,她的伤,悄悄的离开了……
“苍昊,我不配拥有她,不配。”
“是,我们都不配拥有她。”
星空下,两个失意之人举杯相邀,一醉方休。
“奴婢们就是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公主。所以才来向陛下王后禀报,公主她一定是又故意躲起来了。”宫女又急又慌,害怕担待责任。
“不用着急,多些人去慢慢找。”王后吩咐她。
宫女领命退了出去。
在寝室最里面,豪华厚重的帏帐后,露出一张娇俏可爱的迷人小脸,哧哧地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
这个小女孩从小就最爱捉迷藏的,整个王宫没有她不躲的地方,也没有人比她更会藏了。
“安归,上个月龟兹国王向我们的提亲,你还没有给答复呢。你会让凤儿嫁给竟波王子吗?”青屏询问丈夫。
“等这场寿宴结束,再考虑吧。现在我要应付的,是外面那帮人——还有董紫枫将军。”他微笑,沉着中夹带一丝邪魅。
青屏明白他的意思,却无心搭理:“既然是来祝寿,汉国派来平乐监傅介子就足够了,又何必派董将军来呢?难道……”已过而立之年,却依然风华绝代的沙青屏心中隐隐担忧。
安归在侍女伺候下一边更衣,一边轻松说:“大汉朝廷早就把我看成锥骨之刺,因为我在匈奴住了那么多年,必然是亲匈奴而远汉。几年前汉派使臣来交涉,要在伊循城设吏屯田,我拒绝了。现在汉国日益强盛,我们西域小国想不臣服不行的,恐怕汉国的皇帝早就想除掉我,另外扶立一个亲汉的国王。”
青屏转身扑过去,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再胡说,不想一语成谶。
“哈哈,也许是我多心了。说不定是董将军请缨前来,想解决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安归轻轻拥住爱妻,释然一笑。
“胡说八道!伽儿都已十五岁,俐儿也已九岁了,你还提那些事?”青屏嗔怒,明白他的打趣,为当年险些成为将军之妻的故事。
安归温柔的目光,锁定爱妻绝美的容颜,风霜丝毫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只是在单纯和稚美之外,多了几分成熟韵味,俯身在她额上柔柔一吻。
“我永远都会记得,妳在车队远去的尘沙飞扬中,朝我孤身飞奔而来的情景。心中只有一念:指天为誓,穷尽余生,疼妳爱妳……”他的嗓音俨然充满了感性。
青屏羞怯,不觉笑盈双眸。
周围侍女早已习惯他们的恩爱,相视而笑。
“我该出去了,就算是情敌,也不该怠慢的。”安归微笑着动身。
青屏却取过一把匕首藏在安归的衣袖中,用目光嘱咐他小心,以备不测。
“我们走吧,客人们应该等久了。”她转而吩咐身边的侍女。
侍女们应声跟随国王和王后出了寝宫。
半掩在帷幔后的那张,精致如瓷娃一般的小脸,此时瞪大了一双水蕴美眸,娇嫩的粉唇半张着,忘记了合上,一副惊讶羞怯的神色。
为自己偷看到父母如此恩爱的一幕吗?
还有,他们在议论的那个叫董紫枫的人,好象是什么重要人物,他究竟有什么故事呢?
悄悄出了寝宫,七转八弯、偷偷摸摸溜到了宴会大厅,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打算好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