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公公将圣旨最后一字宣读完毕的时候,沈客那张永远也看不出变化的脸,俨然已经成了一块被怒火煅烧的木炭。
可既然是皇上圣旨赐婚,他又哪里敢去违逆皇命,海公公还带来了皇上几句话。
“沈将军,令妹有勇有谋皇上甚为赏识才会让她妹凭兄贵嫁给晋王殿下,晋王殿下人品如何你也是知道的,必然是能与令妹相敬如宾相扶到老的,沈将军是大贺的英雄,令妹贵为王妃,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才对,沈将军,咱家就告辞了,至于大婚的筹办皇上已经交给了礼部去办了,您啊,也不用操心了,还有二十多日就是您与王家大小姐的婚事,您还是先忙着这个吧!”
婚期是定在一个半月后,与之沈客的婚期隔着半个多月加上有礼部操持,所以也没什么打紧,海公公能随在皇上身边多年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沈客与晋王之间的关系没几个是不知道的,随是邻居却从不串门,他也是搞不懂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昨日还想着给晋王殿下定下齐太尉的长女,怎么突然之间就改变了主意?他当然是能想到自己带着蒋何凤去领赏钱的时候定然这对父子之间是说了什么,比之齐太尉的长女,沈客的义妹自然是强了八倍不止,看来这个晋王殿下还真是精明得不得了的人啊!
海公公心中暗暗嘀咕着,暗声叹着在两位小太监的跟随下离开了沈府。
沈客翻江倒海的心里,充斥着暴怒杀人的念头,他没想到自己刻意的拉远距离居然被晋王在后头扯了脚,晋王,到底隐藏了几分实力?厚积薄发的他,到底…………
沈客只身一人来到了晋王府。
此事他绝对相信蒋何凤的不知情绝对是晋王在后搞的手脚,不然皇上怎会注意到蒋何凤?
董紫枫早就料到了沈客会有此一举,早早的就让下人备好了酒,坐在书房里等着沈客沈大将军的到来。
沈客而今乃是左右两军都督府的都督,皇上最器重的武将,炙手可热红得发紫,自己就算得到了蒋何凤,若是不能彻底将这么一只猛虎拉入到自己的阵营中也算不得成功,所以今日的宴,就是鸿门宴。
沈客被管家带到了书房。
话题很直接的就展开了,沈客没有对董紫枫抱有臣子该有的敬重,董紫枫也没有对沈客嬉皮笑脸打皮球。
“沈将军,请坐!”
沈客坐了下来,冷冽的目光直接的紧盯在董紫枫的脸颊上。
董紫枫今日要扮演的角色不是晋王,而是沈客未来的妹夫,“沈将军,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我乃是皇上的第三子,做你的妹夫,不会失了你的身份!”
“男人的事,为何要扯到女人身上来,晋王这么做,可是太不君子了一些!”沈客皱起了眉头,心底的愤怒被他转换成了眼睛里锋利如芒的目光。
“沈将军的忠君众所周知,不过忠君分很多种,愚忠者多无善果,不妨与沈将军说句实话,我是有夺嫡之心,沈将军可愿助我?我不过初露锋芒就让董王不得好果,我的实力,沈将军这个邻居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
沈客乃是靠着自己的战功跑上今天这个位置的,沾满鲜血的手证实着他心智的刚毅,这样有见识有魄力敢作敢为的人要拉拢起来极为不易,这必然是一场长久战,沈客太过神秘,像是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明明一切都展露在你面前,可你却无法抓住他的滑不溜秋的身体,没有能抓到他的缺点,更没有人能抓到他过去的生命里能有让他恐惧畏惧的东西用来要挟,人无完人,沈客却完美的不像一个人,一个十三岁去就参军的人,身上背负的秘密肯定不会少,他坚信这一点。
只是,董紫枫现在还抓不到能让沈客恐惧的东西,但蒋何凤是个例外。
沈客与蒋何凤进入洛阳之后疏远的关系一直让人们忽略掉了蒋何凤这个小人物,可一贯沉稳的沈客今日却在海公公前脚刚出沈府就冲进了晋王府,足以见得,他这一盘棋,可是抓准了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有了片刻的沉静,沈客心头怒火也渐渐平息了下来,皇上的圣旨已经下达,他就算大逆不道将晋王打一顿骂一顿也于事无补,现在这件婚事已经被确定了下来,他已经处在了被动了,但董紫枫让蒋何凤为线想要控制自己,也想得也太美了一些。
“晋王要做人中龙,沈客却只想尽本职好好做好沈客分内之事,何凤可知晓此事?”
瞬时千百个念头在脑子里转动,董紫枫抓住了其中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她知晓!还请沈将军能够祝我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沈客皱眉如山川,心头像是又一只震翅的蜂鸟疾飞而过,何凤居然知道?
“皇上圣旨已下,沈客自然不敢违抗,不过皇上管得了的是婚事,却不能管我沈客待人,晋王还请自重,你既然要娶何凤,要就善待何凤,日后莫让她受了委屈,若是让我知道了你负心薄幸,那就不要怪沈客不顾情面了!”
情面?低头啄着酒的董紫枫眉头一挑露出了笑容,果然自己这一招还是有用,就算沈客口头上再怎么不愿承认此事,心头却已经有了变化,果然这兄妹情非同一般,可既然如此,当初沈客,为何会让蒋何凤去蒋府?
“沈将军请放心,我岂是那等负心薄幸之人,沈将军与我府宅毗邻,现如今又是姻亲,平日该是多走动走动才不会疏远了这亲情,何凤与沈将军是在泾城相依为命走过来的,没必要为了我这个不打紧的人,坏了你们兄妹的情谊!”
沈客轻哼一声挑起了左嘴角,双手撑着双膝头不做回答。
“我知道何凤体内还留有一种难解奇毒,沈将军一直在为她寻访名医,我也已经派人在找了,沈将军不必担忧,上次你找到的那位神医既然能将毒性压制七年时间,五年之后必然还是能寻到解决的法子的!”
沈客半低着的头只能看都抬头纹的额头,董紫枫话意一落,这额头就是一皱,抬头纹如沟壑一般,暴露了主人此刻的情绪。
董紫枫一直在注意着沈客的动作,看得这几道密集的抬头纹,他无声一笑,又是啄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沈将军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不若我们二人联手,两人联手,这几率总大一些,五年的时间,也不充裕,我相信沈将军的心与我是一样的,都是望着何凤能够跨过这一道坎。”
“合作?你我就算联合又能有什么,这是寻医求药,与晋王那些勾心斗角的名堂不一样!”
沈客霍然抬头,面色如墨。
“大贺这么大,寻医无异与大海捞针,你我联手,你寻江南,我寻关东,总能节约一些时间,想这两年沈将军的人又寻了多少地方?我自认我所做之事还算的光明磊落的,没有陷害人,更没有不择手段的去害人,沈将军,太子乃是常妃之子,你娶了王家小姐就是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我先不说若是将来太子执政你的处境,你就不想想父皇的想法,他明知常妃与皇后之间的争斗而漠视不顾反而对董王加以宠爱任其胡作非为,现在又将王家大小姐在指给了沈将军为妻,沈将军是聪明人,难道还猜不透皇上的意思?”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沈客置身在危境,又让自己娶了他的妹妹,董紫枫虽说得没有根据,但这些话却已经进入了沈客的心里,与太子对立,往后若是太子执政他便就只能落一个老年颓败的下场,这其中的利益牵扯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只是他想不明白一点,皇上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要让自己的几个儿子斗个你死我活?
这件事他早就想到了,皇上赐婚,这已经不是他要避就能避开的漩涡,他现在已经与王家绑在了一条船上,他一直维持的那种平衡不倾斜的状态早已被打破,既然下了河,怎能不是衣裳?这混乱的局面…………
沈客看了一眼这时本该继续劝说却选择了沉默的董紫枫,浓眉又是一皱,这条路,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难走。
“沈某告辞。”
一抱拳,沈客干净利落的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书房。
因为心里的那个秘密,他心头有很多的疑问,这些解不开的疑问,他难以心平气静。
董紫枫依旧还是在自顾自的啄着那半杯酒,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皇上似乎是在为他制造一个有利的局面,虽不知道皇上这到底是何意思,但从王家到沈客,这两方势力,他是必须要抓住的。
抓住了王家与沈客,他才真正有了与太子抗衡的资本,要抓住王家他有后天厚积薄发的优势,可要抓住一个沈客,却并不是一个蒋何凤就可以的。他需要去了解沈客的过往,从那些不被人知的过往中找到蛛丝马迹。
看着桌上敬奉的那道金帛玉轴的圣旨,就是嘴里的酒水仿佛也甜了起来,他若是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不管是他想闲云野鹤还是置身风云,聪明人的知道如何去争取只身的权利达到自己的目的,愚蠢的人才会藏身在后头等着被别人吃干抹净,这一场争夺,董王已经被剔除在外了,就算皇上对他宠爱依旧,朝中大臣后方势力也都不会再认为他有可能成为大贺之君了!
只有他,才能与太子抗衡,这对那些不能依附太子的人来说,是一个讯号,一根可救他们溺水的浮木。
再有一个半月,一个半月!他似乎是看到了蒋何凤那张羞红的脸,那独一种的女儿风情,什么张阁老的长女齐太尉的长女善郡王的长女,他通通都不看在眼里,要他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
酒如水一般倒入口中进入咽喉流入四肢,让冰冷的脸颊变得滚烫,董紫枫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喝酒不一定是借酒消愁,今日,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