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那不是你的错。”
少女干净清澈的嗓音仿佛洗涤了他心中某些盘旋交错的恶念,与此同时却又无情地唤醒了他的噩梦。
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宋侗愣在原地,半响后,宛如听见什么笑话般,突兀地大笑了起来,笑得连眼角都染上了湿意。
她懂什么啊……
他当然知道,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错!
父亲缓缓倒下的时候,母亲颤抖着捂住他的双眼,六岁的小男孩心里却有股执念,怎么也不肯顺从地将眼睛闭上,像具枉死的尸体那样瞪大双眸站着一动不动,透过女人的指缝将满地的鲜血尽收眼底。
“是他心甘情愿的……”
“没关系的,那不是你的错……”
“侗儿不哭,不……是,这,是你的错……”
他分明没有哭,可母亲还是一遍遍地安慰着他,同一句话听多了,一时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努力地说服自己。母亲言语间不断翻涌的恨意在刺向那趾高气扬的杀人凶手时,又有多少其实是针对他的呢?
虚伪。
直到临死前她才对他说了实话。
“……你就不该活着。”
彼时的宋侗浑身浴血,听闻此言,纯真无邪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小刀再一次送进她的胸口,像是为了缓解疲乏那样转了转手腕,刀刃也跟着在她身体里转了转。
年老色衰的女人又哭又笑,一时咒骂他,一时乞求得到他的原谅。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脸颊、嘴唇……如果忽略掉他掐着她脖子的手,那张脸上满满的孺慕和眷恋或许真能构成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
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他凝视她渐渐发青的脸,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真丑。
“母亲,我平时在您面前也这么丑吗?”
“太恶心了,难怪您不愿意见到我。”
“嗯?您想说什么?”他歪了歪头,看着翻着白眼无力挣扎的女人,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我知道不是您的错,这都是他们逼您的不是吗?”
“放心吧……宋家人很快也会去陪您的。”
*
宋家本是没落的修仙世家,直到这叁百年间才重新有了起色。
老家主卡在元婴已达数百年,一直没有突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坐化时,却突然得到一神秘的大机缘,猛地晋升为出窍期,而在百年前,更是以极快的速度突破了化神,以一人之力将宋家在修仙界的地位翻了几番。
按理说宋家子弟使得仍旧是过往那些的功法招式,可偏偏这实力却水涨船高,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这到底是怎样的机遇,才能将整个家族的命运改写。
任外面的人众说纷纭,宋家直系始终对此守口如瓶。
而这所谓的大机缘,实则是宋老家主意外从落难的魔族身上抢来的,若被万仙盟知晓了去,铁定会被收缴,宋家好不容易重回修仙界的主流,没人愿意放弃这地位,便瞒着万仙盟将这魔界宝物占为己有了。
只是这宝物的修炼方式极其血腥诡异,除了宋老家主勉强能驾驭外,宋家损了好几名符合资格天赋上佳的子弟,却依然没找到传承的法子,眼看又要重走一遍没落的老路,宋家老七想出了一个阴损招数。
……
“爹……他、他看起来好恶心,该不会死掉吧?”小男孩望着笼子里痛苦地浑身抽搐的东西,害怕之余,脸上嫌弃的意味展露无疑。
“放心吧,想死也死不掉。”站在男孩旁边的中年男人冷冷一笑,“展儿,去给乾坤蛊喂些养料,再有半年就是家主继任仪式了,在那之前,必须让他把蛊母孵化出来。”
“啊……”被唤作展儿的男孩委屈地皱起眉,“我不想碰那些虫子,太脏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挨了他爹狠狠一下,“说什么傻话,你若是不跟那蛊后培养好感情,等移到你身上的时候可有你罪受的!快去!”
迫于父亲的淫威,宋展只能满脸不情愿地走向旁边瓶瓶罐罐里各式各样的毒虫,随便挑了两瓶,走到笼子前面。
里面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物件,显然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但比起同龄的宋展,他瘦弱得像个营养不良的女娃娃。他左脚脚踝被一根泛着黑气的诡异钉子贯穿,牢牢地定在了地面,上面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发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各样昆虫撕咬的伤痕。
宋展打开瓶子,将里面的毒虫放到地上,它们当下便像感觉到什么似的,一窝蜂朝着黑气最为浓郁的地方涌去——
地上的孩子像是意识到什么,嘶哑的喉咙无助地喊着救命,却依然阻止不了那些毒虫顺着他的脚踝一点点侵入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不要!好痛……好痛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即便蓬头垢面,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仍然散发着极致的美丽,只是里面密布的红血丝看起来分外狰狞,孩子透过牢笼看向畏缩在门口颤抖不已的女人,绝望地哭喊:“母亲……母亲……救救我……救救侗儿啊……”
他眼里的鲜血代替了早已干枯的泪水,女人面容尽管有些苍白,但身上穿着的却是比以往都要华丽的衣服,她咬了咬牙,开口对男人说:“这里太臭啦,夫君,我们快走吧。”
男人点了点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条命,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宋家牺牲。既能得此殊荣,你该心满意足才是。”
说罢,便上前搂着女人的肩大步离开了。
*
【叮——a级攻略对象宋侗好感+10】
宋侗的好感短暂地上升后,如决堤般疯狂倒塌——
【叮——a级攻略对象宋侗好感-10】
【叮——a级攻略对象宋侗好感-10】
【叮——a级攻略对象宋侗好感-10】
……
最后堪堪停在【负30】的位置上。
——完蛋。
云裳脑海中缓缓飘过这两个字。
她僵硬地看着少年笑得前仰后合,冷汗直冒,定格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内心崩溃大骂:这是什么狗屎运?!她这绝壁是触发到病娇的自我防御机制了吧?!
待少年再次抬起头,那双迷人的浅眸终于显露出其本该有的残忍无情,泛红的眼角带着淬了毒似的艳红,他卸下伪装的脸上满是讥讽,“小师妹,自以为是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看她的眼神里不再带有戏弄的色彩,而是真真切切地像是在看一坨砧板上的死肉,认真地衡量着该怎么处置它。
虽然有点麻烦,但毁尸灭迹这种勾当嘛……
宋侗露出甜甜的一笑,他还以为她会比其他人有趣,没想到也是这么的愚蠢,少在这儿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虚伪嘴脸了!少年的笑容渐渐消失,露出冰冷厌弃的神情,左手在空中叁两下划出一个图案。
在“它”这么虚弱的时刻,强行启动会遭致反噬,但那又如何呢?
少年的眼眸渐渐被血色覆盖,心底的恶念一波波卷席而来,好想杀人,好想杀人,好想杀人!!!
这无处发泄的焦躁。
唯有残暴的杀戮可以修补。
云裳瞬间感觉到体内开始了莫名的绞痛,无视她的反应,少年活像个捉摸不透的修罗恶鬼,猩红的眼里似有缭绕不定的雾气:“有什么遗言,就尽管说吧。”
“可不要太啰嗦哦,不然你可能会死得很痛苦~”说完这句话,宋侗脸上又露出了些孩子气的得意,他扭头看向云裳,眸子里闪过痴迷和期待——
他病态地迷恋着人们临死前痛哭流涕的懊悔神情。
不该得罪他的——这些人最终都会带着这样的念头痛苦地死去。
然而,他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危难时刻的大脑往往最是清醒,云裳在一瞬间的恍惚后迅速恢复了冷静,快速地思考对策。此时继续走无辜小白花的路线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她不敢小觑病娇的杀意,心想不破不立,与其等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于是,她强忍着腹部宛如从内部被割裂开来的痛苦,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句:“幼稚鬼。”
她面容沉静,仿佛这一切与自己的生死无关,只是眉目间蕴含着淡淡的不屑,让宋侗整个人宛如炸毛的猫,阴冷地盯着她——
“你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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