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呆了好大一呆，傻乎乎的问道：“他什么表情变化啊？”
    卜玉冰绘声绘色的描述道：“他先是非常吃惊，肯定是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种话来，看了你一眼，然后垂下脸，脸色有点难看……说起来，他还是道行太浅，没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李睿不解的问道：“他这表情变化又是什么意思？”
    “你平时的聪明才智都跑哪儿去了？”，卜玉冰先是不满的呵斥了他一句，随后给出了解释，“还用问嘛，他肯定是不高兴啊。裁撤景区管委会这样一个正科级事业单位，这么重大的事情，肯定要县委书记拿主意啊，就算是我这个县长有了这种想法，也要先跟他沟通一下啊，可是到你这儿，你事先谁也不沟通，冲动之下张嘴就来，不说别的领导听了会怎样想，你将他这个县委书记置之于何地啊？他县委书记都没这么说，你又岂能随口就说？敢情你的权力还凌驾于县委书记之上？”
    “哎呀……”
    李睿失声惊叫，抬手给了自己脑门一下，心里十分后悔，要不是卜玉冰点明，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当时会上他听了王丹给出的几个不堪一击的理由，气愤之极，一门心思的只想重重回击过去，所言所语凌厉而又霸道，只顾了出气解恨，却完全忽略了其中部分内容没有考虑到方青云这个县委书记的颜面与感受，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是县委书记，正开常委会呢，一个列席的小破副县长说出要裁撤某个事业单位的话来，自己怕也会很不高兴。
    卜玉冰见他大呼小叫，俏脸上浮现出埋怨之色，叹道：“怎么越说你越不成熟了？一惊一乍，大呼小叫，有点副县长该有的样子好不好。”
    李睿抬眼看她，想说我和方青云关系很好，他就算对我的话不满，也应该不会往心里去，但想起会议结束前方青云的表态，并没有支持自己的意见，这是不是就是他表示不满的方式呢？会后他倒是说了一个不接受收购案的理由，但现在仔细想想，那个理由似乎不太站得住脚，假如于和平想收拾他，那他就算是有政绩在身，又跑得了吗？现在几乎没有清水的干部，怎么都能找到他身上的问题，何况他本来就不干净，和县艺术团的美女团长有点不清不楚，再有点别的问题，那基本就是一查一准了，嘶……自己还真是冲动了。
    他面带感激的对卜玉冰说道：“谢谢你点醒我，要不然我得罪人了还不知道。我刚才还以为你叫我过来是批评我，真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卜玉冰听得一愕，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你说我是小人？”说到这，脸上的笑模样都已经绷不住了。
    李睿笑着连连摆手，道：“对不起，我说错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卜玉冰绷着笑横他一眼，道：“你故意的吧？我告诉你，这回就算了，你再敢这样暗损我，我可抽你。”说完还扬起手做了个抽的架势。
    一般情况下，两人之间用到“抽你”这个词了，关系就已经相当恶化了，但李睿听了卜玉冰这话却一点不害怕不担心，甚至见到她做的架势也不着急，因为他听得出来，卜玉冰这话没有半分恶意，反而充满了亲昵之味。男女之间，要么非常生分，要么非常亲密，否则都用不到“抽你”这个词。
    何况李睿也已经看出了她眼底深处蕴藏的笑意，心说自己应该多逗逗她啊，逗她开心，让她尽快从妹妹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趁她心情正好，说道：“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刚才的教诲之恩。”
    卜玉冰眼神一黯，摇头道：“不了，改天吧，我今晚就回靖南，明天早上给玉雪送葬。”
    李睿微微吃惊，道：“明天上午就下葬了？”
    卜玉冰点了点头，表情慢慢转为凄伤。
    李睿也不好再说别的，只道：“路上来回不要急，让司机开慢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给我电话。”
    卜玉冰嗯了一声，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睿也不好再留下去，便道别走出房间。
    来到外面走廊里，李睿想到方青云今天的表现，心中暗忖，自己昨天已经与他约了今晚一起吃饭，看他今天来不来邀请电话吧，如果还邀请自己，说明他没往心里去；如果他没邀请，那就说明他心里犯膈应了，自己也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以后和他的关系，自己与他结交数年，总的说来，对他恩义大过得罪，如果他连今天这个小错误都不能容忍的话，那就是心胸狭窄之辈，这样的人也没必要再结交下去。
    中午，李睿特意跑到皇庭大酒店，和蒋涵一起共进午餐，既是给她一个回请的机会，也是将今天常委会的讨论结果告知于她，看她那边能否对收购方案做出什么修改。
    皇庭酒店优雅安静的餐厅里，李睿与蒋涵相对坐在靠窗的一个桌位旁，二人男的俊秀女的靓丽，年纪相仿，气质出众，如同一对璧人也似。桌上摆着四道美味佳肴，二人面前食盘里俱有食物，旁边杯里还有饮料，正是影视剧中常见的男女共餐场景。
    蒋涵听完李睿讲述的会议讨论结果之后，并没有任何惊诧或者不满，美面含笑的说道：“好吧，如果这个方案你们不能接受，那就再试试B方案。”
    李睿又是惊诧又是好笑，道：“你还有候选方案？”
    蒋涵用纤纤玉指端起杯子，很淑女的喝了一口果汁，笑道：“这种大型收购项目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方案？我更知道地方上的政府一向比较挑剔，所以就做了备选方案。”
    李睿道：“愿闻其详。”
    蒋涵收敛笑容，语气温和的说道：“收购年限还是三十年不变，收购资金由确定变得不确定，交付方式改为：首付两个亿，作为景区资源补偿费，一次性支付；另外基于门票收入每年上缴景区资源使用费，还是每十年一递进，第一个十年每年上缴门票收入的百分之三十，第二个十年为百分之四十，第三个十年为百分之五十。你帮我征求下县领导们的意见，如果对这个方案也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打道回府。”
    李睿听了这个交付方式后，心里粗略算了算，就以第一个十年的每年上缴资金算，按去年的景区门票收入六千五百多万来计算，百分之三十就是两千万差不多，比起现在景区上缴给县财政的钱多出几百万来，但远及不上A方案里提到的四千万，话说回来，蒋涵预先支付了两亿的首付款，这笔钱里能贴补一部分，但总的算起来，B方案比A方案的总上缴资金应该要少一些，从这个方案也能看出蒋涵以及那个投资顾问的精明与老练。
    蒋涵见他听了后就闷了，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你对这个方案不满意？”
    李睿咧嘴一笑，道：“只要你在县里投资，我就十分满意，不管你选用哪种收购方案。就算你不投资，只是过来玩，我也举双手欢迎。不满意的是那帮执着于眼前利益的官老爷们，但我相信你这个首付两亿的方案能够讨得他们的欢心，你这个方案可以说击中了他们的命门，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蒋涵苦着脸嘟着嘴用撒娇的语气说：“但愿吧，如果这个方案他们还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李睿见她一脸委屈可怜之色，容光黯淡，足以令花为之闭、月为之隐，尽管明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是忍不住的怜惜，保证道：“你放心吧，我无论如何都会说服他们，你这个收购案对我县来说是重大利好，双方合作可以达到双赢，共同促进双河的旅游事业与社会经济大发展，是百年一遇的好事。谁如果因为眼前手中的些小利益而横加拦阻，那就是阻挡社会发展前进的车轮，就是历史的罪人。”
    蒋涵扑哧笑了出来，急忙伸手掩口，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我真要谢谢你的维护支持，来，我以果汁代酒，敬你一杯……”
    吃过午饭，李睿没有立时赶回单位上班，而是跑到南关街上，找了家祭祀用品店，进去买了一大袋烧用物事，比如金元宝、金条、黄纸、冥币和香，付账后拎着这个大黑袋子打车赶回了县政府。
    “晚上你回家的时候捎回去，这是我给玉雪买的，你替我烧给她！”
    敲开县长办公室后，李睿拎着袋子进去，把袋子放到桌子角落处不起眼的地方，对一脸好奇之色的卜玉冰说道。
    卜玉冰好不奇怪的问道：“你买的什么？”李睿报了一下所买的物事。
    卜玉冰听后表情有些古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幽幽叹道：“你有心了，我都还没买呢，你已经买好了。我会烧给玉雪的，她……她在天有灵会谢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