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包裹里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出一些草妖核,起初散落在周边草丛之中,在不落灯余光照射之下,接地而发,风一吹越晃越大,这东西我听说过,倒不是鲁虾蟆给我讲的,我从小就知道,源自夏夜乘凉,青云掩月之际,夜风徐徐之时,农村少年多围聚在村旁麦场之中,或卧老槐之下,或依磨盘之旁,一把蒲扇,一个瓦壶,听老人讲古,以消炎夏。
本来妖异之事,多属渺茫,老辈人偶然得见,摇扇之际,娓娓道来,工业文明登陆华夏之前,荒山野泽,连绵百里,我的老家就有连绵数十里的芦苇荡,久无人气,容易出怪。早年间我们村中有个李二根,荡船伐苇,贪恋好苇,不知不觉就飘入了苇荡深处,却发现有一二里没有苇草的水面,并无芦苇可伐,正想调船之际,却发现来时的水路被一个巨大的草球堵住,再也回不去,苇荡行舟,不比无草的水面,要沿着草间水路走,那水路也不是人为开的,开天造物之初,造物主设计好了的,乾坤之广,不存人不能入之境。但想要另劈一条路径,十分困难,因为苇根盘结,即便用镰刀将水面上苇杆砍倒,底下也是盘根错节,行不得小船。
李二根十分纳闷,好端端的水路刚划出来,就回不去了,可不就是白天撞邪嘛。老辈之人讲究,知道这是生了怪。不敢久留,只得找寻其他天然水道出口,点开篙行不数步,只见那巨大的草球咕噜噜浮在水面上,也不知水底有什么推动,轻飘飘的追来,挡在船头,李二根害了怕,用竹篙去点那大草球,结果一戳之下,竹篙插进草球之中,再也拔不出来。没了篙,即便开了水道,李二根也划不出去。
无奈之下,李二根掏出随身携带的火镰荷包,想着一把火把那大草球烧了,先在自己船上打着了火,那草球一见李二根手上晃着火,横身一转,插进半截去的竹篙,正好扫到李二根,当即就把他打下船去,手上的火也就熄了,大凡滩涂旁边的人家,大都会水,李二根水性尚可,年轻的时候,黄河里打过来回。落水倒是不怕,索性弃了船,再寻水道出去。
可那草球在水面上轻轻飘来,总是挡在李二根的眼前,李二根左右躲不过,人到极恐,胆子也就大了,上前伸手去抓那草,企图用手在草球上掏个洞,没想到掏着掏着,被那草球将自己身体包裹了起来,直露着一个脑袋,那草球有意捉弄李二根,抱着他身体在水面上打转转,李二根的头一会沉在水下,一会翻在水上,饶是水性很好,也喝了一肚子泥水。
也不知翻滚了多长时间,李二根早已被转晕了,吐得一塌糊涂,吐了再被灌水,灌完了再吐,折腾了一两个小时。
就在李二根被折磨的精疲力尽之时,忽然听到一声驴叫,自己啪嗒一声落在了水中,周围腐草无数,从水里站立发现那水只能没过腰,抬头一看已经到了苇荡边缘,正有个小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小孩来水边饮驴。李二根得以逃生。
急忙赶回村里叫人,因为自己还有一船芦苇飘在苇荡深处,去了十几个人,好不容易把船弄了出来,李二根虚惊一场,回到家高烧不止,胡言乱语,鼻孔和耳朵眼里往外长草芽子。家人请了城隍庙的当家道士来一看,说是撞着草妖了,一般草妖有个妖核,那核能聚草,而且多是腐草烂根,以成球状,幸亏是苇荡里的草妖,要是山上的草妖,李二根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因为水中的草妖吃鱼,山中的草妖吃人,一般山中草妖会把人整个吞了,几个月后,草球之内包裹着一整副人骨架,吃到三人之上,草球内部,会有一副人骨梁,是妖物制作人骨轿的必备材料。水中的草妖吃鱼,吃的多了,打开那草球,里面有鱼骨箱子,当然不是中规中矩的那种,只是像个箱子,那箱子能打开,里面住着草妖核,把那箱子放水里,凡是与这水想通的水域,鱼虾蛙鳖全部绝迹,叫作绝户鱼骨箱。据说洪武年间,我们始祖从山西大槐树底下迁到山东的时候,就曾打开过一个草妖球,里面腥臭扑鼻,那味经月不散。
城隍庙的当家道士说李二根命大,遇见的草妖球是不久前新起的,那东西最怕驴叫,只要驴一叫就散,这是个物类感克的道理,为驴食草之故,驴在虫书上有个别名,叫作百草大耳王,凡是草物成怪,没有一个不怕驴的,李二根得救是因为那草妖球一路戏耍李二根,不知不觉闹得太欢,飘到水边来,恰巧有个小孩牵驴来饮,嘶鸣一声,草妖球肝胆俱碎。
驴眼很大,虫书叫作草水珠,入妖方。虫书有云,四脚着地之物,粪门多大,眼就多大,仔细观察一下,驴粪蛋和驴眼差不多大小,羊屎蛋虽小,却能抱团儿,综合起来,也和羊眼差不多大小。当时城隍庙当家道士就说用驴眼液与驴肾水同煮,可以医治耳鼻生草芽。李二根家人一听,这方子是够偏的,可是救人要紧,所赖下药之物农村不难淘换,隔天淘换来,煮了给李二根服下,当然肯定十分难喝,因为驴肾水就是驴尿。可服下之后,心也不惊了,草芽也不长了,掏出草芽来,连着血丝,耳鼻流了半个月脓,总算是治好了。
这李二根是谁呢?正是我奶奶的三叔,也就是我爷爷的三丈人,我出生前三年,李二根下得葬,这些事村里老人亲眼见过,聊起来有鼻子有眼儿,也和虫书记载相符。
日本也有类似的文献记载,日本管这草妖球叫作土转,不知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总之描述十分相似。
驴不光能治草妖,据说古书文章闹起妖异之事,驴也能解。不过文章古书闹怪的情况非常少,不能久存于世之故,墨占一千,纸占八百,墨迹能存一千年,纸到了八百年无火自焚,所以久存而生怪的几率不高,这也是宋版图书如此昂贵的原因,不好保存。
我见十数个大草球团团将我们围住,心中暗自琢磨,这肯定是草妖,虽然我不知道说妖票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总得和妖物沾点边,断定就是传说中的草妖球。
暂且不论说妖票人有多厉害,只是这两手就够出奇制胜的,先放出一个妖蛋来,生出一个木鸟,谁说话谁晕倒,匪夷所思,又放出草妖来围,那大包裹里指不定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须要多加在意留神。
更加不妙的是,刚才被我一脚踢开的那枚妖蛋,此时从草妖球缝隙之中叽里咕噜的滚了进来,又要往不落灯底下滚,我一看情况不好,急忙把山坠子、变天吼、石鳞兽放了出来。变天吼见没有鳞腥气的的东西,打不起精神来。
黄金童等人被那奇怪的木鸟迷了心窍,苏醒过来之后,都不敢说话了,黄金童不敢招呼生铁孩,只有张舒望祭起十二枚飞针毒石,可是相了一会,不知该打谁?打不落灯,怕没有效果,那东西不是活物,不惧毒。打解书恒和他师父也不妥,不能为点小事闹出人命。打草妖球更显荒唐,一堆草绝不怕毒,况且张舒望飞石打击力度本就不猛。打那妖蛋,也是老虎啃刺猬,没处下嘴。
还是山坠子通灵,上前一口叼住妖蛋,跑到石鳞兽旁边,石鳞兽吐了个皮球大点的水泡,山坠子将那妖蛋吐到水泡之上,立即被水泡吸了进去,石鳞兽能以人意指挥梁君子和张洪昌,自然也不傻,当即定住那水泡,不让它移动,那妖蛋牢牢被封在水泡之中,照不见不落灯的光亮。众人这才放心说话。
我将流云瓦当从背囊之中掏出来,对他说道,去把黑衣人上上下下全身东西都给我偷了来,黑衣人和解书恒,依旧滚在乱草之中,解书恒杀猪一样叫着,我十分担心,一里地外他家烧烤摊上那帮喝醉酒的年轻人会闻声赶来,一心想速战速决。黑衣人虽然没有叫嚷,但此时也疼的气喘吁吁,哼哼有声。此时我被草妖球围住,不敢少动,黑衣人的大包裹却散落在草妖球圈外,只得派梁君子一展身手。流云瓦不敢怠慢,当即幻化成梁君子模样,身影一闪不见了,不一会功夫又如鬼魅一般闪进草妖球圈内,两只袍袖鼓鼓囊囊,我知道他已经把黑衣人偷干净了,心里一块石头这才落地,因不知道黑衣人手法,是故会打的很累,不如偷他个干净,一了百了。
草妖球并不是呆呆滚在地上,只围成一个圈那么简单,它们在拼命的往里挤,可是左右抗肩,十数个草球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谁也挤不进来,这些草妖球的智商堪怜。但我不能和它们赌智商,毕竟是草妖球围住了我,不是我围住草妖球,它们早晚会挤进来,一旦进来,指不定先把谁吞进草球之中,叽里咕噜的滚下山去,可就被动了,因为据说草妖球在山中速度极快,人若想躲开它,它总能飘飘忽忽的出现人面前,完全不知其行进路径。
我开口对黄金通说道:金童大哥,你会学驴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