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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招魂

    张洪昌道:叫这个魂不难,就是用尿涂在被火烧的那人额头上,然后在用普通的招魂幡,叫一叫,准能回来。
    真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一语点破,果然简单。尿能灭火,抹到额头能还魂,正应物类感克之理。
    但我不放心,别是这老头赚我,继续问道:你说的当真?我需要你跟我去一趟枣花峪。
    张洪昌伸着三根指头向天发誓说:我要说半句假话,出门叫车撞死,以前我们尿素都用过,好使。围杀老狗妖时,哪有那么多尿,再说都是些年轻小崽子,都嫌脏,就有个后生提出来,去买尿素来试试,结果也能灭那阴曹地火,我们一共用了四百多块钱尿素,有人被火烧了,叫魂也用的尿素,发票还都在呢,不信我拿给你看。
    说着话转身到炕边上,从炕席底下抽出一张发票来,递给我,说道:你来看看来看看。他把话说的咄咄逼人,得理不饶,这种人天生自我正义,可以怀疑别人,但别人怀疑他,立即恼怒。
    我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尿素的发票,可农村找出一张尿素发票再正常不过。但见张洪昌神色激昂,好像平生好不容易说了次实话,还不被人相信一样。我心里想继续怀疑盘问,想了想算了。此时此刻他应该不能撒谎。当了解了他和石鳞兽的关系后,我就更加确信他不会骗我了,因为他十分惧怕石鳞兽。
    我当时很感慨,人这辈子再厉害,也不是谁都能降服的,像这张洪昌,阴险狡诈,还倔强铮铮,偷走我全部家当的情况下,本来难以驯服,谁承想他是头虫的手下,而我正是赶虫人,这也是感克的道理,一物降一物。是虫类看见鹿骨刀,没有不怕的,梁君子吧百兽囊送进洞穴之中,那石鳞兽感应到血气,心知是血煞珠到来,早就慌了。尽管它此前可能没有见过血煞珠,但动物有本能,出生几个月的小老鼠可能没有见过猫,但听到猫一叫,吓得骨头都能酥了,就是这番道理。
    张洪昌从一开始要我们抵偿损失,到最后,自己后台老板一句话,不敢再放厥词,心里也想着快让我们走,毕竟他当初也不想置我们于死地,只是憋着一口气,要为徒弟们出了,以后脸面也能在徒弟们面前站的起来,贪心妄想留下我点东西,让我有些损失,他去孝敬主子。他也没想到主子一见那东西,吓坏了,派梁君子出来还我,一时也摸门不着,只得按照石鳞兽的吩咐做。
    我急着想走,张舒望觉得不问清楚张洪昌和石鳞梁君子的事,心里头不踏实。当着梁君子的面,对张洪昌一番问询,梁君子点头同意之下,张洪昌大体讲了一番五柳河妖异原委。
    五柳河后面的山,叫作牛心挂角,不是指后面所有起伏连山,而是指村子紧靠的那山,因为村人最远就到牛心挂角,偶有牧羊人去过牛心挂角后面的山,但去的人终究不多,所以不大熟悉,至今仍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连驴友路线也没有一条。虽然现今各处都在开发景区,但五柳河地理偏僻,近几年进城风潮一起,村里年轻人也没剩几个,县财政又穷,无力开发,就一直荒着。加之四十年前就疯传那片山中不大干净,虽然历届领导都是唯物主义者,但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有些传统阴阳情节,故此一直无人问津。
    尾火老狗何时进山,已不从考证。此物为了练就妖丹,要吃满月的婴儿,需求量不大,闹了四十年,只吃了四个,但作为一个自然村落,损失四个婴儿已经极为骇人,老狗闹的最凶的那一次是一九七二年,放魔火围村,连捉了两个婴儿上山,因有不明火光,致使民兵封锁了山路,和老狗打过几场迎头仗,当年的民兵至今还有人健在,坊间常常听闻此事,引为茶余饭后的奇谈消遣。但各有损伤,不曾降服老狗。
    直到进入八十年代,村人们也说不准哪一天了,半夜时分,常听见牛心挂角的山头有野兽打斗之声,也就是那个时期,老狗忽然不再骚扰村子。村里人物平常,但出了个暗三门里混过几天的张洪昌,其师父正是妖道焦如真,皮三雇了焦如真去杀梁君子,焦如真却发现那流云瓦被一头奇兽吹了个泡泡拐走了。因此回复皮三说那不是人,皮三才熄了杀害之心。张洪昌和焦如真论计起来是师徒,但张在焦门下只待了三个月,只因妖道收徒也有规矩,张洪昌心性不明,吃不了那碗饭,故而焦如真打发其回家,心中略有歉意。直到八十年代时,焦如真已近百岁,五柳河闹狗妖闹得十分厉害,没有办法下,张洪昌去请焦如真,焦如真老的都快走不动了,来五柳河相了一相,自知风烛暮年,筋疏骨软,打杀之事难为,回去之后,派文哥中残存的两个徒弟,去请说妖票的秦永寿,秦永寿把石鳞兽请到了山中,秦永寿不是赶虫人,请那石鳞兽,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石鳞兽入山,就知道山中盘踞着一只老狗。秦永寿告诉张洪昌,老狗吃婴孩炼妖丹,妖丹一现,石鳞兽必抢,两物相争,必有一败,你可收渔翁之利,另外男子之尿灭阴曹狱火,能招失路游魂,只要能灭其火,老狗可杀。张洪昌牢记在心,又在秦永寿帮助之下,和石鳞兽达成一项协议,每月给石鳞兽供应柴油,我作为赶虫人都没听说石鳞兽需要柴油,忽然想起虫书记载石鳞兽惯以桐油洗甲,因问张洪昌道,可是洗甲之用?张洪昌惊讶的看看我,始知赶虫人也是博物之辈。随着时代发展,虫们也与时俱进了,不再用桐油洗甲,而改用柴油。因此石鳞兽的洞穴在张洪昌家开了一个口,作为交流之用。
    石鳞兽与那老狗争妖丹,势均力敌,这时候张洪昌就组织了一支捉妖队,选了婴儿受害之家的几名小伙子,主要考虑到年轻人接受事物能力强。
    一开始遍搜尿液,后来直接买了尿素,天天吃睡在牛心挂角,有一天,石鳞兽得便处,重伤老狗,众人带着喷雾器,一路追到了枣花峪,老狗钻井之后,张洪昌方才罢手,遣散了那支捉妖队,因为队员家中都有婴儿被吃之殇,因此都不愿提及此事,是以不曾破相。张洪昌日渐老迈,薄田几亩,稻粮艰难,每月柴油用量虽然不多,但对庄户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张洪昌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偶然存下点东西,也被梁君子偷个一干二净,又惹不起石鳞兽,只得忍气吞声,咬牙供应石鳞兽所需,如果有暗三门人物路过,他也和宋高卓一样,用机关消息请出梁君子来偷东西,有些平常财物就直接换了柴油,好些的东西由张洪昌找人卖掉,所得钱物大多囤积了柴油。这样做虽然不道德,但缓解了张洪昌不少经济压力。
    到最后张洪昌实在揭不开锅了,没办法收了几个徒弟,重操江湖旧业,在中巴车上作闯啃生意,以此解决经济窘境。说这些话的时候,张洪昌越说越激动,梁君子听不下去了,从地道口走了。说完我也感慨一番,张洪昌一看就不像好人,老了也透着一股子粗粝奸诈的劲头,当年卖点时坑了人家大洋,还要告诉人家是卖PIGU的,可想而知有多坏。但他也有自己的闪光点,其人茕孑一身,无妻无子,却为了村子安危牺牲了自己,多年来独立承担着一笔巨大的费用,从不敢对人说知,也没法找人倾诉,一直默默忍受着。捉妖队成立之时,他风光一时,满村都对其称赞有加,如今事了空白发,无人再理这个五保户。就连婚丧看日子、瞧坟盘也不请他了,因为他看的日子和别人不一样,老说一些村人听不懂的话,脾气又倔,不是个会逢迎的人,这些生意被他做的萧萧条条,不成模样。只有闯啃的活,有些风生水起之色,但终为君子所不齿。
    人性之中,善恶相抱,张洪昌就是个典型,我本想临走之前,拿拿他的骨髓,言至此境,颇有不忍之心,暗三门江湖中大多是此类人物,我何尝又不是呢?张舒往、黄金童更是此辈。张舒望羽车之上,毫不留情的将巨蟒吐剑的那位踹下车子。黄金童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但都没有掩盖其为人的闪光点。好人并不是事事都好,一事能善便真人。
    我冲张洪昌拱一拱手道:后会有期。至此我确信刚才他没骗我。
    张舒望还别出心裁的留了张洪昌的电话号码,对张洪昌方才对自己的那番辱骂丝毫不记挂心上。张洪昌极不情愿的开了那个匣子,给我拿出打兽龙筋,那匣子是前几年梁君子偷了一个神章木匠的,放在张洪昌屋中,只为遇到紧急情况,能防身。神章木匠是暗三门中人,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和张舒望匆匆出门,已是下午两点来钟,张洪昌的六个徒弟果然在院墙之外埋伏着,但我已无暇相顾。正好村外逢集,我和张舒望穿梭其中,顺手买了一屉灌汤包子,吃完了,直接在集边上打了一个黑出租,约好了二百块钱,直奔枣花峪,此时钱已经不重要了,按照张舒望的预算,这一趟至少省了十万块钱。几百里奔袭一番折腾,只为了张洪昌口中的一句话。张舒望路上奉劝我,以后不平事少管,如果不管那闯啃破事,兴许不用这一番周折,轻松就能从张洪昌口中问出这一句话呢。我说不然,人怎么也得有点正义感,否则一味趋利避害,和我手中那些虫以及世间走兽又有什么分别呢?
    张舒望远望车外,若有所思,我猜想那一刻,他一定感觉我很完美。
    到了枣花峪露营地,只有韦绿在场照看林慕蝉。我不想用别人尿液,觉得恶心,还是用我的好,小心翼翼取了些来,抹在林慕蝉额上,张舒望继续举着招魂幡,唱念蹦跳了一番,几分钟后,林慕蝉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梦话连连,翅膀呼啦一下收了起来,高烧开始退却,我仰望长空,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救回来了,不容易。
    韦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黄金童,黄金童在电话里说,林慕蝉魂叫回来了?太好了!告诉王得鹿,赶紧到宋高卓的宅子来一趟,咱们要发大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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