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众村民呼呼啦啦往山上来,为首的是个老者,村长裹挟其中,柳向晚急走出庙门来看,给我说道:不用担心,我用狐术迷村长。
我说道:柳向晚你迷他一个人不管用,你没看见村长是被裹挟而来的吗?群情激昂,不受领导控制了,尽管梅卫红在村中作恶多端,但咱吹塌了人家房子,梅卫红失踪,又来小庙鬼鬼祟祟,他们能不防着咱们吗?你总不能一个个都给迷了,一队五六十岁的老头,眼神痴迷,不三不四的跟着你,你早晚被警察带走,迷不是办法。
柳向晚无奈的说:那怎么办?咱们还是跑吧。
此时众人也都出来了,黄金童穿了张舒望一条单裤,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张舒望只穿了一条毛裤,而且线头大多开了,显得零零碎碎,据说是公私合营时,张舒望被火柴厂招工,有个女寡妇同事给他织的,后来张舒望跑到女厕所偷窥,被厂里开除,只干了一年零三个月,与那寡妇同事也没了下文,只剩了这条毛裤作为念想。
张舒望说道:不能跑,跑了以后,小庙里香火就断了,雪玲珑卷土重来追我们怎么办?
这是我所最担心的,一旦小庙里的香火停了,雪玲珑解除了痉挛状态,不管不顾起来,十分危险,总也得让香火着上个一天半天的,我们先逃出个百八十里地,才算安心,这次来找雪玲珑,一切计划都成泡影,差点把命搭里头,只能暂避锋芒,再请高人,否则以我们几人力量难以降服雪玲珑。
正思量间,那帮人呼啦啦围上山来,除了村长,其余人等年纪均在五十开外,目下村落之中,年轻人基本都进城了,只余下年纪大的,带着孙子孙女,维持着山头那几亩地。
当先一个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戴个老花镜,穿一身中山装,口袋上插着明晃晃两根钢笔,典型的旧时打扮,上前见我们七长八短几个人,衣物举止,悬殊甚大,大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到我们村里毁坏房屋,绑架了我们村民,在这小庙鬼鬼祟祟,不说清楚,今天你们走不了。
又有一个老头接茬质问说:你们把梅神婆弄哪里去了?是死是活?
梅卫红在村中名声不佳,但秦桧也得有三门好亲戚,村中无故丢失人口,不论其好坏贤愚,总会引起惶恐,另外还有要求索赔的村民。
内中一个带蓝色帽子的老汉自称是梅卫红家后邻,与梅卫红屋宇栉比相连,不知为何,眼见梅卫红家北墙倒塌,一阵狂风扫庭,自家房屋也轰隆一声,忽然坍塌一角,出来看时,村长在梅卫红门前咋呼,林、柳、张舒望与我匆匆跑掉,当初他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因此并没阻拦,后听村长说是我等所为,要向我们索赔,开价十二万,一分不能少,当即掳胳膊挽袖子,脸红脖子粗,要拼命。
索赔之言一出,人群口舌喧天,这个说自家屋瓦丢失许多片,那个说鸡窝上的茅草棚不翼而飞,还有说养的鸡鸭鹅受了惊吓不产蛋……
更有几个心明眼亮的,反复质问我们用什么东西把梅卫红家房子弄塌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准离开。
索赔理由各种各样,想来吞吐兽的一口大风,对梅卫红邻居都产生了影响,林慕蝉进村使得鸡鸭鹅受惊,也在情理之内,问题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赔偿,柳向晚虽然是千金大小姐,也不能逮着蛤蟆攥出尿来,什么钱都是人家出。
村民们的需求简单粗暴,两个字就是赔钱,梅卫红的下落倒还其次。
黄金童见人群情绪激昂,稍有不慎,即能酿出冲突事件,一旦动手,我们吃亏是肯定的。
这种事情黄金童、林慕蝉、柳向晚纷纷往张舒望身后躲避,司马仁天生胆小,见我们和村民起了冲突,钻进小庙供桌底下,不敢出来。
张舒望上前双掌推平,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开口道:老汉有几句话说,我这把年纪了,说几句话,你们应该能相信吧?
众人眼见有个说法,瞬间平息了下来,张舒望说道:梅卫红没有失踪,也没有死,今天晚上保准送回村里,你们村中的损失,我们负责赔偿,但赔偿款项,咱们还得细细商量。我们随身带着一个雷管,上午时在梅卫红家不小心炸了,所造成的冲击力对你们房子有些破坏,这个我们一并赔偿。另外我们要在这庙中贡献一些功德,可不是直接给钱,一天一百块钱雇个人在这里打扫卫生,看护香火,你们看可行吗?
一众村民听说雷管二字,非常紧张,纷纷质问,携带雷管干什么?
张舒望道:我们携带雷管不是为了害人,行走江湖做点小买卖,青黄不接的时候,逢荒滩野池,炸点鱼吃,没别的意思,因听说梅卫红有些个通灵,慕名前来拜访,不小心引爆了雷管,万幸没人受伤,但梅卫红说是耳朵被震聋了,我们派出一个人,送她去医院了,检查一下,没事就回来。
实在编不出更好的谎言了,张舒望一番云山雾罩的说辞,还真就把这事支应过去了。村民们的注意力放在了赔多少钱上,内中一个精明老汉,赶紧出来打圆场说:人家答应赔钱就行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商量下赔钱数额。
那老汉又给张舒望递了个烟卷,说道:老大哥,我知道你们也不是成心的,这看护香火的活给我吧,我家离着小庙最近。
张舒望慌忙点头:好说好说。
那精明老头对众人反复劝说,村长被柳向晚迷过一眼,此时也站在我们这边,百般劝说,商量赔款金额,一番调价还价,最后列出了一个单子,村中受损村民七户,赔偿金额从五千到三万不等,一共是九万八千块,梅卫红家的损失另算,需要与其本人商量,出钱以后才能走人。
柳向晚见有了具体数目,一个电话甩去,钱打到了村长的账户上。我深觉愧疚,决心要去谋一笔财,还给柳向晚,用她钱太多,实在是撑不下这张脸。
村民们见钱到了账,只剩下一个要求,那就是见到梅卫红,毕竟人命关天事,谁也不敢怠慢。
我正琢磨怎么将晕倒在地的梅卫红弄到这里来,如若抬来,村民肯定不依不饶,即便有些村民十分痛恨梅卫红,但是见村人命悬一线,怎么也得报个警什么的。
正手足无措之际,远远望见小庙后面羊肠小路上,一瘸一拐走来一个妇女,正是梅卫红。
雪玲珑被感应爽错之法所震,法术失效,梅卫红先是晕倒,继而自己苏醒了。她步履蹒跚,手中抱着一团衣物。走上山来。
我用手一指,给村民们说:那不是梅神婆吗,走上山来了。
众村民七嘴八舌,说道:不对呀,你们不是有人带她去医院了吗?
我额头冒汗,这谎还得撒下去,说道:是去了医院,回来后,她自己要去后山看看,我们拦不住。
话虽这样说,我心里面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如果梅卫红有被雪玲珑控制的记忆,我们全玩完,其他到不打紧,关键是破相以后很麻烦。
我们所有人手心里都攥了一把汗。
直到梅卫红上山,见那番热闹情景,一张口: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
见了我们,全然不认识,原来梅卫红今天自始至终被雪玲珑所控,如今雪玲珑法术失效,恢复了原本的神识,对我们所作所为全然不知,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村民们正要问她些话,她先开了口,将自己怀中的旧衣物举着说道:我所说山中的小白龙,你们中还有人不信,今天小白龙现身了,我给你们看看。
我闻言,大惊失色,原来她自己醒来以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山中,眼见身边的雪玲珑,一个劲的痉挛,认为自己是被雪玲珑召来传功法的,虔诚心起,用旧衣物把雪玲珑包了,走上山来。
见到众人正要展示展示,以彰其名。
黄金童赶紧凑过身去,冷不防一把将梅卫红的旧衣物抢在手中,梅卫红大惊道:你这是做啥?
张舒望赶紧上前说:我们得赔偿你些钱,咱们商量商量赔多少合适。
柳向晚迅速给村长抛了一个媚眼,对他耳语几句,村长大声招呼说:钱人家也陪了,大伙散了吧,梅大婶神神叨叨的,一条破长虫有啥好看的,漫山遍野的常见,快散了吧。
众人纷纷走散。
张舒望不停的和梅卫红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梅卫红由于长期被雪玲珑所迷,本人神智有些不清不楚,只得一字一句的接应。
不一会大家伙就都散尽了,现场只剩下一个村民,此人面相七十岁左右,衣着普通,也穿一领中山装,额下有雪白的山羊胡,十分扎眼。
他见众人走散,走到庙门口,大叫一声:供桌底下的朋友,你出来吧,不出来我往里扔砖了?
说着话,捡起地上一块砖头,站在庙门口,张舒望赶紧过来劝说:里面是泥塑师傅。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
那老者拿着砖头,叫道:装神弄鬼的,赶紧给我出来,要不然我真扔了!
司马仁一听,十分害怕,叫道:别扔别扔,我出来,我出来。
由于着急害怕,司马仁慌忙起身,将供桌一下子掀翻了,香炉香灰撒了一地,怕有人扔砖头,六神无主的跑出庙门。
黄金童抱着雪玲珑,突然感觉衣物之内,雪玲珑不再痉挛了,吓坏了,大叫一声:不好。
黄金童赶紧扔了包有雪玲珑的旧衣物,冲进去扶那香炉,眼见几只香摔断了,慌忙出来向张舒望索要火机,要去重新点燃,就在这个空当,小庙旁边的土壤,忽然鼓出一个大土包,土包中爬出一个物件,人身牛头,一身精炼的腱子肉,胸前一片盖胆寒毛,蘸着厚厚的黄泥,脚下是一对蹄子,膝盖反曲,牛角朝天,双眼血红,低吼一声,把头一低,冲着小庙山墙就撞去,这一撞之下,力道无极,轰隆一声,小庙塌倒在地。
梅卫红见此情景,吓晕了过去,饶是神婆,也没见过妖物,如何不惊,所见妖异事,大多是被雪玲珑迷住的情况下,所以这是第一次开眼。
那庙宇只有十几个平方,一眨眼间尘土飞扬,司马仁吓得一蹦三尺高,瘫倒在地上,不敢动弹。
庙宇坍塌,香火一灭,雪玲珑虽然停止了痉挛,神识却不曾转醒,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那牛头泥人撞倒了小庙,重新爬回泥洞,遁着地下走了,林慕蝉往泥洞中看时,一股黄色的地下水涌了上来,再无踪迹。
我上前一把抓住那个老者,厉声问道:你绝不是薛各庄村民,你到底是谁?
那人也坦荡,说了一句:鄙号辽东大法师。
我心头一颤,眼睛一恍惚,手中只揪着一件中山装,放眼看时,原来辽东大法师用了个蝉蜕之法,身体早已晃出七步开外,站在司马仁身前,一手按住司马仁肩头,脚下一阵小旋风,辽东大法师和司马仁悠忽不见。
我一跺脚,大叫一声: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