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楚凤楼穿着死亡当晚的衣服,脚下无根,飘飘忽忽,口中说道:我死的好惨,死得好惨,连个人骨架都没留下,好惨哪。
黄金童大声呼喊:生铁孩生铁孩!
那人血生铁孩,就在十米开外,扭动身形来到篝火旁边,呆头呆脑,并没有看见楚凤楼,眼中只有惊慌失措的黄金童,吓得两脚瘫地的我,还有低头不敢直视的张舒望。
张舒望低着头,闭着眼,嘴上却没闲着,喊道:你俩快低头,越看越害怕,这东西不能看,这是鬼魅,只要不看,一会它自己就消失了。
我慌忙低下头,问张舒望说,那要是看了呢?看了会怎样?
张舒望低着头说道:看一会就能被迷了心窍,自己把自己掐死,你还以为是鬼掐死你的,千万不能看。
黄金童也慌忙低下头。
我低下头后感觉楚凤楼就在耳边低吼,仿佛凑到我耳朵旁边喘气,张舒望厉声喝道:千万别抬头,不管怎样,千万别看,这一手叫拘鬼码,不能和鬼魅相看时间太长,看长了,任你通天本事,都得死在幻觉里。
我和黄金童干脆闭上了眼,因为生铁孩就站在他旁边,生铁孩眼中看不见鬼魅,一动不动。黄金童问道:老张,是不是咱们哪个地方亏欠楚凤楼了?他生前我不该老骂他,这几天我还想着给他烧刀纸,说说这事,没想到找上门来了。
张舒望说:你傻呀,人有三魂,天魂,地魂和命魂,楚凤楼天魂和地魂已经入了天台,独有命魂还在徘徊,命魂自己不会做鬼,这是被人使手段拘来的。
我问道:谁这么坏,拘楚凤楼来?
张舒望道,还能有谁?不用想也知道是常树万,我问你河南教法术中流传最广的是那一个?
我应道,是赶尸术。
此时我们彼此说着话,楚凤楼鬼魅也一直在我们耳旁说话,企图引起我们注意,看它一眼,刚才听从张舒望的话,不看它,反倒自觉心安,宁神平气,不似初看见楚凤楼鬼魅那么心悸,张舒望所言不虚。
张舒望回答我说,对了,既然河南教最拿手的是赶尸,第二拿手的就是拘鬼,再合情合理不过。楚凤楼是离咱们最近的孤魂,所以被拒了来,虫孩生前不是人,三魂不全,七魄无靠,可能是拘不来。
黄金童插话说,咱们在驼龙山的时候,常树万拘鬼音迷惑咱们,猳道士偷天点灯,光照之下,鬼魂消失,为什么咱们的篝火吓不走鬼魅?
张舒望说,鬼有三十六路,没有身形,只能以鬼音害人的,见光即散,像楚凤楼这种命魂在墓,尚未入天,即便白天也能拘来,光照不散。
我急道,张大爷,既然你这么熟悉这鬼魅,知道个破法吧?
张舒望道:学过几张驱鬼符,可如今目下现画也来不及,一睁眼,楚凤楼的鬼影老在我眼前晃,不敢睁眼。
话音未落,只听得生铁孩铁胳膊铁腿吱呀扭动之声频频传来,黄金童闭着眼睛说道:坏了,又不知什么物件打上山来了,这次生铁孩能见到形体,开打了。
忽然,夜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犬吠,我知道是我那射戟先天兽,也参与到了战斗中。只觉得耳畔厮打之声连绵不绝,楚凤楼的声音也一直缭绕在耳边。
柳向晚一点生息也没有,我摸索着摸到她的鼻孔,气息吹手,只是吓晕了,倒无大碍。
我们三人不敢抬头,也不敢睁眼,我开始怀疑听到的打斗声音是楚凤楼命魂所造,引诱我睁开眼睛。所以我告诫自己,不要上当,发现紧闭双眼是最安全的,因为周围只有打斗声,却始终不能伤害我们。感觉非常安全。
我把想法告诉了张舒望和黄金童,他俩也这么认为,因此我们闭眼差不多四五十分钟,不敢睁开,渐渐的楚凤楼的声音消失了,周围的打斗声也停止了,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松风呼啸耳边,呜咽之声,苍凉悲怆。
黄金童问道,咱们是不是可以睁开双眼了?
我猛然把双眼睁开,眼前模糊一片,闭眼时间长了,眼里冒出许多小星星,极其不适应,用手揉了揉,大吃一惊,我们四人周围,围拢了四五百条流浪狗,有大有小,有毛长有短尾,这些狗的外围,是山坠子,一马当先站在圈外,它的六股尾,扑啦啦的扫着地面,每扫一下,地面中就钻出一只狗来,这是在树狗旗,不出意外,鲁北地区所有的狗都能被它拘来。
山坠子旁边,是生铁孩,两物并肩站立,地上全是尸体碎片,单是死人头颅就有二三百个,断胳膊断腿散了一地,,那些被拧断的头颅,兀自张口唇动,断胳膊断腿在地上慢慢爬行,场面十分恐怖。
这是河南教死人田爬出来的尸兵。
远处盘腿端坐着一个黑衣人,正在一块青石上打坐休息,虽然距离较远,夜色下不辨容貌,但他那一领黑衣,我很是熟悉,那人正是常树万,旁边是耕完的死人田。
那些死尸都是常树万死人田里爬出来的,刚才的打斗声音,确有其事,不是我幻听。
有了人血生铁孩和山坠子,我们闭着眼睛,一丝不动,常树万竟然没有攻进来,我不禁心花怒放。
常树万盘腿坐在青石上,想来法力用的乏了,拘不来更多的死尸,坐下来休息。山坠子和生铁孩没我们的命令,又不能去攻击常树万,只是死命护主。山坠子还在竖狗旗,拘狗,凡拘来的狗,野性尽失,一个个严阵以待,不吠一声,山坠子是天下狗都督,有它在,其余众狗不敢走错一步。
黄金童也喜不自胜,有生铁孩一马当先,死尸根本就没有近前的可能性,常树万将死去的楚凤楼命魂拘来做鬼,不想我们早有防备,得益于张舒望久经江湖,见闻颇广,知道破法。使得常树万这一招没有奏效。我们围着篝火,常树万不能聚鬼音,因此迷不了我们,唯一能用的就是剪纸杀人之法。
如果没有山坠子,我们四个人的脑袋早就搬家了,山坠子通灵之物,见常树万掏出蛇油蜡烛,准备点燃,能感应到妖法邪术,就盯着常树万看,常树万忍不住要发笑,还未笑出声时便情知不对,将蛇油蜡烛放回去,山坠子立即不再看他,他的笑意随即停止。
因此常万树不敢掏蛇油蜡烛,使不得灯影杀人那套邪术。生铁孩和山坠子不同于吞吐兽,吞吐兽袭击人,不用主人吩咐,看着不爽,上前就是一口恶风。
此二物都比较通灵,主人不叫打,则只保护主人安全,不致人死地。
张舒望和黄金童眼见身边群犬,先是十分惊讶,又见一地尸兵碎片,不禁头皮发麻。黄金童见生铁孩浑身死尸肉沫,知道它刚才在护主,心下喜极。
总得先礼后兵,我隔空叫道:常树万,你我素未平生,你不必为李子豪卖命,草堂里撤了票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此两家罢兵,你看怎么样?
常树万微微睁开眼睛,怪叫一声:我誓取你性命,不怕你多大能为。
我心里也乐了,本以为河南教大法师多大本事,我们三人连眼都没睁,坐在那里,你都攻不进来,还在大言不惭的要取我性命,真是可笑。
柳向晚有个小包袱,是吞吐兽的小窝,柳向晚晕倒在地时,那小包袱散落在身旁,雄吞吐兽拼了命想爬出来,无奈口袋扎的太紧。
我见状,将那口袋松了松,让雄吞吐兽爬了出去,雄吞吐兽慢慢往前爬行,当时我轻敌,真以为常树万用邪法用的体虚力乏,闭目调理。
所以并没有吩咐山坠子去迷住常万树,黄金童也觉得单凭生铁孩办你常树万,卓卓有余,乐得看看热闹,再让风将常树万吹走几天,反正回来再找上门时,也不是对手,即便躺床上睡大觉,常树万的尸兵也攻不进来。
雄吞吐兽爬了一分钟,才爬到常树万身旁,正鼓起肚子,要给常树万一口恶风。
不想常树万头顶上一口大钟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将常树万整个人罩住,吞吐兽一口恶风起处,飞沙走石,黄沙漫天。
结果风过一看,那口大钟文丝未动。
张舒望也没见过这手段,失口惊道,这才是真正的金钟罩呀。
很显然那钟是祭出来的,从天而降,后来多方打听我才知道,那叫白云铁钟,从天上叫下来的。法力甚强,所以吞吐兽风力不能伤。
我原以为常万树体虚力乏,打坐休息,实则是在叫白云钟,其实他早就叫下来了,只等我动手,看看我手段底子后,再将钟扣下来。不曾想,我还是用旧路子,用吞吐兽吹他,他叫下钟来护体,免于风伤。
黄金童见状,踌躇满志,说道,也罢,这河南教大法师毕竟名声在外,还有几路手段,能祭出钟来也不打紧,我叫生铁孩上去把钟给砸了。
因此吩咐生铁孩上前砸钟。
生铁孩踌躇不敢前,因为生铁孩和黄金童是一血两物,主人与铁孩之间,并没有私心,因为血是一脉血,生铁孩不存在不听话的现象。可生铁孩走到大钟前,打个圈又折返回来,就是不下手。
说起来那铁钟不是很厚实,以生铁孩力量,也就是一指头,就戳个窟窿,可生铁孩就是不伸手。
用的时间久了,黄金童才知道,原来生铁孩有个毛病,那就是不坏铁器,只要是完整铁器,生铁孩就不去打破,这是天性使然,生铁孩本就是铁妖。比如敌人穿着铠甲,哪怕露出个眼睫毛,生铁孩也能上前厮打,倘若铠甲全副武装,看不出一点肉色,生铁孩就认为是铁器,不去打。
山坠子拘人迷人用狗兵都无问题,但破坏金属物品,却不在行。
只听见白云铁钟里,忽然传出一阵念咒的声音,那咒声非常大。
大钟旁边冒起一阵黑烟,那黑烟缭绕三匝,渐渐聚成一个怪物形象,头上有两只角,虎背熊腰,没有腿,腰下只是一缕黑烟,双目通红,更不搭话,径自向我们飘来。
张舒望叫道,小心,这是个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