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没错啊。”赵喻娇特特将牌匾上的大字念出来,跟着又看得卫静姝一眼。
卫静姝倒是反应淡淡,怡红院嘛,不就是青楼那等地儿,她前世也跟李君澈一道去过,里头的酒菜好吃,人也好看,唱曲的,弹琴的,跳舞的,俱都是各中翘楚。
李君澈却是额上青筋直跳:“你的府邸呢?”
“没收拾。”赵喻娇抬步往怡红院里头去,边走边道:“八百年不住一回,里头也没养几个人,收拾出来也没得这般快。”
又道:“这怡红院虽然人多杂乱,但是你也别担心,除了整个青州,还有益州同渭州都是我的地盘,他们若是敢杀到这儿来,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赵喻娇同旌德帝虽是一母同胞,但是兄妹俩的感情也不过一般,太后老人家极偏爱这个幼女,当今圣上一登基,便为赵喻娇请了封地。
说青州,益州同渭州都是她的地盘,也丝毫不夸大,这三个州府以往是太后替赵喻娇管着,后头她长到十三岁,太后便慢慢交到她手里。
关于赵喻娇的身世,卫静姝前世也略有耳闻,说是赵喻娇非先帝亲生,当今圣上心觉不耻不同她亲近,是以太后才这般着紧。
那时卫静姝身在京都,却已经同李君澈闹翻,心情极差,听人这般嘴碎,还怼得人家一回。
怡红院自打昨儿开始便不接客,姑娘们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衣着得体,也并无搔首弄姿之意,瞧着各个都似良家。
赵喻娇领着人进去,也不必老鸨出来招待,直接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的最干净最豪华的雅间。
待客的花厅,用膳的膳厅,寝室,浴房都一应尽有,倒还真似那么回事。
李君澈四下打量一番,看得卫静姝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心下一松,这才淡淡的开口:“你的产业?”
“那是,整个封地都是我的产业。”赵喻娇笑一回,颇有几分得意之色,又道:“你们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沐浴。”
“用膳。”
李君澈同卫静姝同时出声。
爱讲究要沐浴的是李君澈,饥肠辘辘的是卫静姝。
赵喻娇将目光落到二人身上,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噗哧一笑,问李君澈:“你们两谁做主?”
李君澈轻咳一声,重复一回:“先沐浴。”
“我……”卫静姝瞪着眼,满脸的不同意,可才开声又叫李君澈给瞪了回去。
到底有外人在场,卫静姝还是收敛了些许脾气。
赵喻娇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咯咯一笑,打个响指,便有丫鬟婆子陆续将进屋,将香汤,换洗衣裳准备好,放到隔间的浴房。
她冲李君澈挑挑眉头:“这位姑娘看起来不似小门小户的,你什么时候拐来的?”
又笑呵呵的对卫静姝道:“屋里头那浴桶大得很,鸳鸯浴绝对没问题。”
“赵喻娇,你是在封地过得太自在了吗?”李君澈见赵喻娇委实不像话,厉声警告一句。
转头想再安抚卫静姝两句,就见她气得眸色通红,上前两步不由分说的就往他腿脚上踢。
李君澈生生的受了,满脸的无奈,可又晓得这小丫头没经过事,那方面脸皮薄,只得软了声儿道:“疯狗乱吠你还得吠回去不成?”
赵喻娇被威胁一回,又被骂一回,也不计较,看得出李君澈对卫静姝着实不一般,她便越发看热闹不嫌事大。
轻哼一声:“装什么清高呢,你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儿,那鸳鸯桶还是我特特给你准备的。”
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君澈黑口黑面,周身的散发着寒气,对卫静姝道一句:“你先去收拾一下。”
跟着便连拽带拉的将赵喻娇带了出去。
屋里头的丫鬟婆子放置好东西,也都依次而去。
卫静姝眸子通红,腮帮子鼓鼓的,嘴里骂骂咧咧的将李君澈骂得狗血淋头。
又将门窗都检查一回,上好栓,这才躲进浴房里头。
天时热,本就容易出汗,卫静姝又在外头赶了几天路,身上早就一股味儿,这会子褪了衣裳,将自个泡在水里,周身的疲惫这才散出来。
……
隔离雅间内,赵喻娇往玫瑰椅上一歪,打量着李君澈便啧啧出声:“子修哥哥,这小娘子当真得你心头好啊,指甲盖那么大的夜明珠也能叫你寻来给她当耳坠。”
卫静姝耳朵上挂的那副耳坠,她一眼便瞧出来非凡品,只不过当着面没有问出来。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摸着心口哀声连连:“我同你青梅竹马一场,你都未曾这般对我,当真是诛心得很啊。”
李君澈斜睨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诛你心的不是君淳吗?”
“呵呵……”赵喻娇干笑两声,又坐直身子叹口气:“唉,我最爱的君淳要弃我而去了,我只能寻个代替的了。”
眼见李君澈神色不对,赵喻娇又干笑两声,收敛情绪,正色道:“你带的这个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
她同李君澈自小便相识,自然也晓得他的为人,不是那等感情用事的,能在逃命的时候还带个姑娘在身边,肯定是有原因的。
李君澈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赵喻娇,透过窗柩望向天色那轮残月,过得半响,才应道:“喻娇,我年纪不小了。”
这由头倒也冠名堂皇,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赵喻娇知晓其意思,立时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嗤笑一声:“我除了想不到,还是想不到……”
确实是想不到,李君澈这人素来小心谨慎,在京都的日子里,每行一步路,说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平素对姑娘家逢场作戏的时候多了去了,却也不过是戏一场,她从来都没想到,他竟然有一日,会为着一个姑娘说自个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李君澈自嘲一笑,甚个都未说。
赵喻娇一下子不晓得说甚个好,只得扯了扯唇角,干笑一声,扯开话题:“木头那儿给我回了信,你什么时候动身。”
李君澈眉头微蹙,良久未说话。
……
怡红院内灯火通明,虽无外客,可姑娘们也都收拾得漂漂亮亮,正堂内搭起来的台子上,有姑娘衣裾翩飞的跳起了长袖舞,抚琴的姑娘眉清目秀,姿态端庄,唱曲的那位更是一管好声音,叫人惊喜一断。
卫静姝用过晚膳,着一袭水红云纱的留仙裙,举了团扇挨在看台上瞧得目不转睛,心中却是对赵喻娇很是佩服的。
这怡红院名儿俗气得很,没想到内里倒是高雅异常,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李君澈举着两只青花瓷的酒盏行到卫静姝跟前,将其中一只递给她,自个又饮得一口:“如何?”
卫静姝将酒盏放置鼻尖轻闻,跟着便抿一口,应到:“不错。”
倒也不晓得是夸这酒好,还是夸下头的姑娘。
李君澈就站在她身边,一低头就能看到还带着些许湿意的青丝,他沉默半响,将一口酒饮尽,这才道:“喻娇的封地我也是第一回来,这回既然来了,我便陪你多住几日再启程。”
“好啊。”卫静姝张口便应道,也未发觉李君澈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李君澈也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湿发:“怎么不擦干了,着了风可就难受了。”
卫静姝看得认真,含含糊糊的也不晓得说一句甚个,便再没得空理他。
李君澈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往寝室去,取了一方棉巾,复又坐回来细细的替卫静姝绞起头发来。
卫静姝奇怪的转过头来看得他一眼,见他眉目柔和,神情恬淡,抿了唇笑一笑:“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劳烦世子爷,可如何好意思。”
可她坐着纹丝不动的模样,瞧着甚是好意思。
李君澈手上动作不停,倒也跟着一笑:“你劳烦世子爷的时候还少吗?”
“那也是你自个乐意的。”卫静姝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得亏这一路有李君澈,不然,她连自个如何饿死的都不晓得。
这会子倒也未想起,若不是因为李君澈,她哪里会这般四处飘荡。
两人挨着看台,一个看着下头的戏台子,一个看着前头的她,两人细细说着话,神情愉悦,却又带着些许温馨。
赵喻娇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看到这么一幕,眼眸一闪,又退了出去。
李君澈眼角余光看得清楚,也未出声,抖了抖卫静姝的头发,却是问道:“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你居然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李君澈神色一变,微微用力将卫静姝的头发扯了一把。
痛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你有病啊。”
可见李君澈那黑如铁锅的面容,立时又将委屈咽下腹中。
“我最近比较累,我仔细想想今儿是什么日子。”
李君澈将手里的棉巾往她身上一扔,也不说话,可瞧着却甚是骇人得很。
卫静姝也不敢再看下头那些个唱曲的,跳舞的了,立时认真想一回,今儿到底是甚个日子。
可思来想去,也当真不晓得是甚个特殊的日子。
李君澈的生辰她倒是记得,在十月。
自个生辰?自个的冬月。
难不成是赵喻娇的?可是赵喻娇关她甚个事?
卫静姝觉得李君澈这波脾气发得有些奇怪,眉头一蹙,还问他:“那你说说今儿是甚个日子?”
李君澈手里不知何时又端了酒盏,醉眼迷离的望了卫静姝一眼,笑道:“你倒是哄哄爷啊,哄哄爷,爷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