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第一次恋爱，第一次约会。
    当尤琪走近大越城门厅的时候，被光洁的玻璃墙壁照出影子来，整个人愣在当场。
    里面那个面色酡红，两眼带春的女人是谁？穿着宽松普通没样式外套的女人是谁？两手空空，连钱包都没带的女人是谁？甚至，连妆也没画，口红也没有的女人，又是谁？
    “怎么了？”周臾见她不走，伸手来拉。
    镜子里又出现了男人的身影，比她高了一头多，合身的长大衣，挺拔的身形，白肤黑眼，精神的短发。
    摆在一起，多么不相配。
    尤琪有点慌张了，忙转身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周臾诧异地看着她，目送她小跑着离开。
    她冲进卫生间，将头发打散，将不听话的乱发顺得整整齐齐，尔后重新挽了个丸子坠在脑后。脸上虽然没有妆，但用凉水拍了遍，洗得干干净净，再用免费纸巾擦干，显出一些粉来。宽松的大衣，用力拉直，衣袖稍微卷起一点，露出精致的腕骨。
    这样的话，大概算是过得去吧？
    可不是笑死人了吗？别人的第一次约会，画漂亮的妆，穿美美的衣服，可她却死于心大。
    若时间过去几十年，回想当年，难道给孙女说，“奶奶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有梳。”
    尤琪深深地呻|吟一声，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她磨磨蹭蹭了足有一刻钟，不得不忐忑地走了出去。
    周臾还等在原地，低头在手机上输入什么。她挪过去，道，“走吧。”
    他抬头，眼睛亮了一下，两团小小的光芒。
    她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为自己的不够用心。
    他收了手机，顺手拉了她的手，如同身边年轻的男男女女一般，理所当然。
    蜜罐子翻了，撒下去的白糖也融化了。
    “好像漂亮了很多。”他低头，凑近了脸看，“皮肤白了，嘴巴也红了，头发——”
    尤琪退了一下，“干嘛？”
    他笑着摇摇头，“就，很高兴。”
    特别为他打扮的。
    尤琪拽了他一下，“赶紧上楼呀。”
    扶梯上，他站在下一级，以护卫的姿势圈着她，道，“这么喜欢我吗？”
    她低头，居高临下，不让他过于得意，道，“你看哪个小姑娘不打扮得漂漂亮亮。”
    “可她们都没你好看。”
    尤琪吃惊于这求生欲，随口就来的情话，修炼成精了吧？作为新上任的女友，虽然从来没有恋爱经验，但也忍不住嘀咕了，这家伙到底有多少经验值？
    周臾定的鱼餐厅在四层，装修非常有特色，巨大的白色游鱼在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出现。穿着鱼类花纹制服的服务生领位，连桌椅板凳的边角都做成了水波纹的样式。
    尤琪惊奇地坐下来，这种有特色的网红店居然也被他找出来了？什么狗屁死宅物理教授？根本就是恋爱的高手吧？她心里又给周臾记上了一笔。
    “想吃什么？”周臾不知道尤琪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见她脸上笑得越来越开心，眼睛里探究的意味躲起来，将菜单交给她，“自己点吧。”
    “我没来过，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你点呀。”她推开菜单，“你好像挺会吃的，上两次推荐的店都很不错。”
    周臾便不客气，点了清汤鱼片，鱼丸，蔬菜拼盘几样。
    服务员拿了菜单离开后，她道，“怎么找到这些好吃的店？”
    尤琪从约会最开始无知无觉，到抵达商场后短暂的经常，再到重新冷静下来，脑子里基本算有谱了。对男人的了解谈不上，那便多发问。这样既能更了解周臾，也可以借机问一些真正想问的问题。她做好心理准备，笑嘻嘻地看着他。
    “主要是有阿宽在。”
    “阿宽？”耳熟的名字，貌似在和他吵架的时候听提起过。学数学时候的同学？计算机技术高手？最重要，男的女的？
    “请他帮了点小忙。”
    追踪骇客技术找阿宽帮忙，推荐美食店也找他帮忙？
    “什么忙？”
    “综合几个外卖盒美食APP，去除不可信和冗余数据，只留真实评价；城市、距离、当地口味和价位后，选出来的。”他道，“基本上，衣食住行都可以用同样处理。”
    尤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具体方法——”
    “写个小程序，抓取数据，最后用图表的方式输出。我觉得很方便，你要有兴趣的话给你一份。不过这东西仅限私人使用，最好——”
    如同听天书一般，脑子很懵。
    周臾的表现有点分裂，刚才情话说得那么溜，根本是个老手；现在的对话很诚实，没什么不对劲，但比之前就差了很多灵泛劲儿。
    她耐着性子把这个小程序的有点听完，道，“阿宽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听起来超厉害的，他现在做什么呢？”
    “是朋友。他现在在美国，一个博士的学位还没拿到。年后可能会回国一趟，到时候给你们介绍——”
    “要介绍吗？”她笑道，“他找我的资料是不是易如反掌？”
    原本以为他很期待约会，自行将行程安排妥帖，因此十分开心。现在，稍微有点小失落。
    周臾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偏头，“不开心？”
    承认，还是不承认？
    不，再观察观察。
    “没有啊，只是很好奇。”她道，“电影里骇客超级厉害，动动手指想要的就能得到，现实里也这样吗？”
    “当然，有很方便的时候，但也有许多限制。”周臾回答得有些含糊，“他主攻方向是数学，这个只是兴趣而已。”
    “你约会一直找他做军师吗？”
    约会？一直？
    周臾终于确定不对劲在哪里了，他想了一下，道，“没有一直，第一次而已。你不觉得这样很方便高效吗？”
    确实很方便高效呢——
    第一次约会？还是约会了很多次，第一次找他帮忙？
    “你和他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他比我大一岁，晚一年去的美国，当地的同乡会安排接待。当时我租的房子有空房间，所以他也住了进来，大概是这样——”周臾人聪明，脑子好使，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飞快地探了好几个可能性。他摸出手机，调了照片道，“是个很热心的大哥。”
    尤琪看了一眼，照片上两个年轻的大男孩盘坐在绿茵茵的草坪上，身前堆了半人高的书，显然是在搬运途中。周臾显得很少年，阿宽则很瘦，几乎只剩骨架的样子。
    是男孩子呀。
    服务员上菜，乳白色的汤汁，新鲜的鱼肉，白白的鱼丸，令人食欲大开。
    尤琪见周臾起了点警戒心，暂且将问题放开，道，“看起来好好吃。”
    果然鱼汤鲜美，鱼肉甘甜，完全超出了她的期待。
    她两眼亮晶晶，“太好吃了，这个一定要让晓玥也来一次，她会爱得要死。”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周臾也开始发问，顺手将烫好的鱼片盛给她。
    “对啊。”她点头，“本科时候一个宿舍的，另外还有俩姐妹，大家感情都挺好。她现在不是研究生了吗，天天呆学校，所以见面时间多。我这回辞职，也拜托另外俩帮我递简历了。约了明天一个面试——”
    “设计？”
    “设计师助理，但我估计应该是帮忙跑腿的。”她想得开，“昨天发了短信定面试的时间，已经说明了只是给个机会。我发了作品集过去给他们看，但还是被嫌了一下。”
    她叹口气，“慢慢来吧，留学搞定之前，我得实践学习。”
    “约的明天上午还是下午？”
    “要送我吗？”她笑了，“别送，你上午有课，下午不是要写报告吗？”
    周臾也笑了，“有个比自己还清楚日程安排的女朋友——”
    “这样的女朋友好不好？”
    “挺好。”他见她吃得开心，又给布菜。
    尤琪两颊鼓鼓，吃了差不多饱后，摸着小肚子道，“吃不下了。”
    周臾这才开始自己吃，她则撑着下巴看他。这么会照顾女人的年轻男人，要说没点经历，骗鬼的吧？
    所以，会说情话，会哄女人开心，会献小殷勤，果然情场老手吗？那点出阿宽帮忙，没有刻意在她面前显示对约会的用心，是疏忽？
    饭毕，恰好电影开场的时间。最近档期一般，在播的电影噱头一般，周臾挑的是一部爱情喜剧。目前所谓的小妞电影，有魅力的女演员基本没有，所以电影普普通通，看得尤琪哈欠连天。
    不过，她忍住了。
    周臾费心安排，她得给人面子，就算挑剔也得等再熟悉一点。
    然而，耳边凑来热热的气，“不好看。”
    她勾勾唇，嗯了一声。
    手被拉了一下，周臾又道，“走了，出去逛街。”
    太贴心了有没有？
    她假意想客气一下，然而他将她拉起来，躬身便往外走。
    “抱歉，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类型。”出了影院，周臾立刻道歉。
    尤琪看他真诚的眼睛，好想说只要跟你在一起看什么都可以，可这样的情话太土味了些，且自己刚才哈欠连天实在打脸。她想，难得遇上个喜欢的男人，若不将真实的自我展现给他看那就太对不起二十二年的等待。与其这样很没有效率的互相试探，不如诚实点。
    “我爱好广泛，也可以说没有特定偏好。一般评分高，受众广的电影，不分艺术还是商业的，都看。”她笑嘻嘻道，“周臾，你对约会流程这么熟悉，又懂女生的心，老实交待，谈过多少次恋爱了？”
    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猎犬，尤琪是直捣巢穴的那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