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婥咳嗽了一声,说道:“回乾毓殿,我忘了怎么回去了!”
琇璇、瑾瑄当即捂嘴哂笑,扶着苏婥回乾毓殿。
乾毓殿里,窗台被揠开一个空隙,外面凄风刮过,金色入檐帷帘在大殿里飘飘舞动。
苏婥还没跨进殿门,一股扑面而来的蕴香便肆意着,弥漫在空气中,香薰萦绕。
清新淡雅的殿内幽香,凝神间,便仿佛步入幻境,飞舞回旋在香飘四溢的绿野旷垠中。
“皇上回来过吗?”苏婥顿然看向叠障如新的黄檀案台,沈扈摆放奏折书台上,焕然一新,被摆上了一卷卷青鸾城典籍书册。
是赵嵩文书房珍藏着的,苏婥最爱偷偷溜进书桌底下看的民间灵异悬疑故事,那时她胆小,还被赵嵩文吓过好几次。
这些记忆,一直萦绕在苏婥脑海里,从未散去。
琇璇走了过来,躬身向苏婥解释道:“赵姑娘,这是皇上命人从青鸾城带回来的,说是姑娘爱看!”
“皇上对赵姑娘真是有心,奴婢从未见过皇上对哪宫娘娘如此,看来,赵姑娘荣升妃嫔位份的时日不远了!”
身后,瑾瑄的声音传来。
掀开薄如蝉翼的帷帘,瑾瑄径直走了过来,手里端着白烟飘飘的养魂汤。
琇璇接过,递到苏婥面前。
“你们高看我苏婥了,皇上对我如何,我再清楚不过!”苏婥坐下书台的簟枕上,捏着鼻子往嘴里灌养魂汤。
不知道是太过苦涩还是思虑无瑕,口中的每一口养魂汤,竟然也变得食之无味了。
前些天,每喝一口都想吐,如今看着书台上的陈旧书籍,沉重的心思,一口灌下去,没有任何感觉,瑾瑄、琇璇在一旁也看傻眼了,她们不用在为擦地上难闻的养魂汤而烦恼了。
“赵姑娘真勇敢!”
瑾瑄将碗收走时,苏婥眼眶里满是静谧,她摸到最上层一本,一页一页翻开,旧时的书香气息进去鼻息中,如果没有眉黛告诉沈扈青鸾玉的事,如果没有黑衣人夜闯神侯府,她如今,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而如今呢?
还有三天,沈扈就要回来,想象着她被沈扈囚禁在深宫中,陪着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地去争宠,这就是她为了保住赵嵩文性命,得来的交易吗?
琇璇双膝跪地,伏在书台上,洋溢着浮夸得意的眼球道:“赵姑娘,听说,你之前是菀妃娘娘的丫鬟,皇上因为你,将怀孕五个月的菀妃禁足,也就等于打入了冷宫,赵姑娘何不借此,爬上枝头当凤凰,这样,那些嫔妃就再也不敢像刚才一样欺负你了!”
不但不敢欺负她,连瑾瑄、琇璇也跟着沾光,不用被冷眼敌视了,苏婥再清楚不过琇璇字里行间的意思了。
苏婥一脸冷静地翻书,神情上并为多做回应,琇璇见状,只好哑巴吃黄连,躬身退下。
夜里,琇璇、瑾瑄睡下。
苏婥摸黑从窗口处飞身而出,离开乾毓殿,附近回廊路段她记得清楚,往右边下横越,那边还未探索过地形。
唯有这三天内,趁夜摸索逃出皇宫的路径,避免落得一个被沈扈永远囚禁深宫的下场。
“你把这个东西连夜带出宫,交给腾龙客栈的尉迟将军,记住,被别人发现了!”
轻飘飘而柔婉的女声响起,夜影中露着紧张面孔的宫女趁夜将手里的一封密信塞给了一个太监模样的人。
那高瘦太监接过,习惯性左右望了眼风,便将密信塞进袖口。
宫女往暗道溜走,这时太监却突然从身后抱住了那个满脸紧张的宫女。
“瑾瑄,每次你把东西给我就急着走,知道哥哥有多想你吗?”高瘦太监紧搂着瑾瑄,气喘心虚地在瑾瑄耳边说道。
瑾瑄紧张地去撞开他,可高瘦太监的手箍着她的肚子太紧,她急得用手肘去撞高瘦太监的肚子,高瘦太监恼了,在瑾瑄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一下把瑾瑄推倒在地。
高瘦太监说道:“别给脸不要脸,乖乖从了我!否则,别怪屹哥哥不帮你!”
高瘦太监狠狠给了瑾瑄一巴掌,拿出匕首在她的脸上划了两下。
“屹哥哥,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你别这样,放我走!”瑾瑄奋力推开高瘦太监,反被他抓住脖子。
一把匕首紧紧抵在脖子上,压得越来越紧,血也慢慢渗了出来。
高瘦太监亲了瑾瑄一下,逼问道:“怎么样,今晚从了我,我就放过你!”
“我喊人了!”瑾瑄紧张地闭眼道,肩膀瑟瑟发抖。
这时,高瘦太监怒地掐住瑾瑄的双唇,威胁地逼她道:“喊人?你喊啊,让人知道宫女、太监三更半夜私会,会有什么后果……嗯?”
瑾瑄顿时被吓傻,愣着不敢动,任由高瘦太监的手在她身上乱碰,衣服几下被扯开,瑾瑄夺过高瘦太监手里的匕首,激动地大喊道:“屹哥哥,是你逼我的!”
苏婥一口气咽不下去,斜跨一个轻步,咻地两根银针飞出去,刺中高瘦太监的心脏。
高瘦太监当场白眼毙命,瑾瑄吓得捂着嘴,差点尖叫出声,惊魂未定,夜色深沉里,瑾瑄很快起身,将高瘦太监袖口的密信掏出,慌乱逃窜。
“交出来!”苏婥唰地从枯草堆蹿出,一把剑逼在瑾瑄的脖子上。
瑾瑄被身后的苏婥喝住,两腿发抖地跪在了地上颤道:“别杀我,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人不是我杀的……”
想着高瘦太监暴毙,瑾瑄吓得额头冒汗,转过身向苏婥磕头,脑门上沾了一堆枯草,人几乎被高瘦太监的死吓傻了。
“信,给我!”见瑾瑄怔着不动,苏婥将剑尖滑下,一刀划开瑾瑄的衣襟,将密信从里面勾了出来。
瑾瑄还未反应过来,苏婥便已经打开密信看了一遍,瑾瑄慌忙抱住苏婥求饶:“赵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负责送信!”
信上说眉黛身份暴露,沈扈将她打入冷宫,请尉迟南卿派人救她,再另行安排细作进入北滁。
苏婥收起手中剑,冷眼道:“把这信交出去,眉黛照样是一个死!”
“赵姑娘……”瑾瑄疑惑地看向苏婥,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苏婥藏好密信,便扶起瑾瑄,脸色严肃起来,尉迟南卿毁了眉黛清白,把她安插在沈扈身边,只不过图眉黛的腹中孩子,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早就已经不具备利用价值了。
苏婥一时疑虑,问道:“你是菀眉黛的人?”
瑾瑄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委屈地解释道:“黛妃娘娘拿父亲的性命威胁奴婢,奴婢只能这么做!”
“你父亲是谁?”
对瑾瑄的遭遇,苏婥感同身受,沈扈又何尝不是拿赵嵩文来威胁她就范。
瑾瑄凝噎半天,才紧张地盯了苏婥几眼,开口道:“奴婢父亲是酆州监察令穆襄垣,因为娆夫人被皇上下旨斩首,父亲暗中把娆夫人从青鸾城救出来,被菀妃娘娘知道,抓了父亲和娆夫人威胁奴婢!奴婢才……”
娆夫人,苏婥似乎耳朵嗡嗡作响,这个女人的名字又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那张毒辣诡魅的巫婆脸,时刻在刺激着她,在神侯府赵卿嫣过着连丫鬟都不如的生活,而娆夫人,却锦衣玉食,沈扈真是帮她除了一口恶气。
苏婥想了许久,神色复杂地点了头,暂时拿瑾瑄来看看眉黛打的主意,她低头向瑾瑄轻声喝令道:“我可以帮你救出穆襄垣,但前提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我的眼线!”
“这……”瑾瑄犹疑了片刻,还是点了头答应:“只要赵姑娘救出父亲,奴婢愿为赵姑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罢,重重在枯草湿泥里磕了一个响头。
收买一个人其实不难,关键要看透,对方心底在乎什么,惧怕什么,赵嵩文的事,已经教会苏婥,何时何地,如何利用一个人。
苏婥掏出手帕,给瑾瑄擦额头,小心翼翼将被划伤的脸上血丝擦掉,她轻轻吹走枯草,动作轻柔的瞬间,瑾瑄突然眼泪涌了出来,抱着苏婥抽泣。
瑾瑄嘴里不住感激道:“赵姑娘是第一个对奴婢这么好的人,奴婢相信赵姑娘!”
瑾瑄脸上脏兮兮的,湿泥、污渍把她玲珑剔透的粉红脸颊弄得像个叫花子似的,苏婥最见不得有人哭。
“琇璇呢?她站在哪边?”苏婥突然问道。
“琇璇她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从来没告诉过她父亲的事,请赵姑娘也不要告诉琇璇,奴婢不想连累她!”说着躬身埋着头,紧张地求苏婥。
苏婥‘嗯’了一声,两人话语嗡嗡,细腻轻声,在这高墙下,透着黑色光晕,影子也映在了地上。
四下无人,瑾瑄带着苏婥往回走,绳鞭的声音隐隐响起,苏婥只听哀弱悲惨的女人尖叫声,声音小得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苏婥辩识音调,声音从漆黑的走廊那边的宫墙下传来的,禁不住好奇,瑾瑄只好陪苏婥一路摸着墙走过去。
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苏婥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
前面的走廊一片漆黑,回音里都是冷风震动空气的声音,阴森的可怕,瑾瑄不敢迈步过去,死死抓着苏婥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