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医生接到电话,第一时间赶往沈宅,随行还有两个女护士。
阵仗不小。
一通忙活之后,终于在凌晨十二点稳住病情。
“温度已经降下去,如果不反弹,过了今晚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杨岚一脸憔悴,闻言,长舒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小嫣白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烧?”
“可能是感冒引起,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暂时无法判断。我建议您可以等二小姐醒来之后问一下她本人。”
杨岚点头,叫来周管家,“你安排一辆车送张医生他们回去。”
“是。三位这边请……”
杨岚转身上楼,看着小女儿潮红的脸颊,干裂的嘴唇,她坐在床沿,无声垂泪。
“妈。”沈谦推门进来,“小嫣怎么样?”
“刚退烧。”
“你也忙着了这么久,喝口水。”他把杯子递过去,“不会有事的。”
儿子的温言安慰和体贴周到令杨岚心下一暖,眉心却仍不见舒展,“你说好好的,怎么搞成这样?刚才还一个劲儿说胡话,什么不要过来,滚开……小嫣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沈谦眼神一暗:“做梦而已,您别想太多。”
“也对……你妹妹闹腾惯了,胆子不小,又是在家里,那么多佣人看着,有什么东西能吓到她?”
沈谦没有接话,转而劝说:“妈,您先回房休息。”
杨岚摆手:“这儿离不得人。”
“我来看着。”
“你?”杨岚一阵诧异,她生的儿子,她了解,冷静克制到极点,很难有人和事牵动他的情绪,这会儿怎么……
沈谦表情不变,语气如常:“有什么问题?”
“没……妈只是怕你太累,最近天水接二连三出状况,你四处奔走,又不愿向你爸求助,我都看在眼里。好在,你妹妹只是感冒发烧,没什么大碍,我一个人就够了。”
沈谦还想开口,杨岚却已经别过头,拿了棉签沾水,替沈嫣润湿唇瓣。
“……好,那我先去睡了。”
“嗯。”
半夜,沈嫣又开始烧起来,额头滚烫吓人。
杨岚赶紧给张医生打电话,等人匆匆赶到,也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凌晨三点的沈家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沈婠睡梦中听到动静,不予理会,翻了个身继续会周公。
清晨,天将破晓。
张医生才带着两名护士,顶着晨雾朝露,一脸疲惫地离开沈家。
二楼卧房。
沈嫣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神情恹恹,面色苍白。
杨岚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水杯,“来,喝点……”说着,递到她嘴边,缓缓倾斜。
沈嫣不用动手,只管张嘴。
“够吗?”指腹轻轻擦掉她嘴角残留的水渍,杨岚温声询问。
“够了。”
“那就好……”
“妈,”沈嫣突然开口,“我讨厌沈婠。”
“我知道……”
“不!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小嫣,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妈妈!”
“我想让沈婠去死!”她攥紧棉被,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
杨岚被她的反应吓到,放下杯子,忙不迭上前将她搂进怀里:“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都是假的,有妈妈在……”
假的?
她竟然认为是假的?!
沈嫣瞳孔紧缩,脑海里突然响起——
“谁信呢?有证据吗?可我有诶,祁子辰亲眼看着你对我动手,你说,要不要请他当证人?”
声声回荡,犹如魔咒。
“妈,连你也不信我?!”她推开杨岚的怀抱,眼神惊怒,语气尖锐。
杨岚一时错愕,急得两眼含泪:“妈妈当然相信,你说什么都信。”
“真的?”沈嫣瞬间平静下来,“那如果我说,沈婠是个贱人,你信吗?”
杨岚目光含恨:“有个那样的妈,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贱人的女儿,不是贱人是什么?”
“她勾引祁哥哥,还说要找人强暴我!”
杨岚面色大变,“我马上去找她!”
“小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谦推门而入,目光沉静。
“哥?”
“你刚退烧,脑子不清楚,梦境和现实混淆了,也情有可原。”
杨岚犹豫了。
沈婠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就算有,这种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小嫣知道?
是不是病中睡得不安稳,做了几个噩梦还没缓过来?
沈嫣将杨岚的犹疑和踟蹰看在眼里,内心一片绝望。
谁信呢?
谁都不信!
目光扫过杨岚,落在沈谦脸上,连亲妈和亲哥哥都是这样,其他人呢?
沈嫣惨然一笑,仿佛被人抽掉所有力气,软倒在床头。
她放弃了,认输了。
“小嫣!”杨岚扑过去,神情慌张,又是探额温,又是往她背后垫枕头,“还晕不晕?要不要含一片清新丸?”
沈嫣不答,目光呆滞,明明家人就在身边,她却感觉孤立无援……
杨岚喊了几声,女儿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求助的目光投向沈谦,“你妹妹这是怎么了?”
“妈,你去倒杯水上来,我和小嫣单独聊聊。”
“这……”
“去吧,不会有事的。”沈谦把空玻璃杯递给她,动作强硬不可拒绝。
杨岚接过,拿在手里,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嫣,你让妈担心了。”
她别过头,留给沈谦一个冷淡的侧脸。
“我知道你委屈。”
“知道?”沈嫣转回来,与他冷冷对视,“话,谁都会说,图个好听而已。”
“我劝过你不要和她针锋相对,尽量避免冲突,为什么不听?”
“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袒护那个贱人而已。”一抹讥笑爬上嘴角,“沈婠还真是厉害,祁哥哥为她挺身而出,你又为她费尽心机,可她知道吗?她领情吗?你们一个两个不过是件趁手的工具而已,等没有了利用价值,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丢掉。”
沈谦面色微沉,“看来,教训还不够深刻,没能让你学乖。”
沈嫣脖颈一缩,想起昨天被沈婠抓住头发往桌上猛撞的场景,忍不住后颈泛凉。
而沈谦的疾言厉色、不苟言笑则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双手抱头,崩溃大哭:“你明明已经猜到,沈婠肯定对我做过什么,却还要帮她遮掩。我凭什么不能和她针锋相对?凭什么要避免冲突?我才是沈家真正的千金小姐啊!她算什么东西?而你,我的亲哥哥,到现在还在帮她!”
男人沉声:“我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也没有帮谁开脱。”
“好啊,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沈婠勾引祁子辰,两人在饭厅亲亲我我,被我撞见,她就对我威胁恐吓,痛下狠手,无所不用其极!”
沈谦眼皮猛跳。
“哥,你这么聪明,我每次撒谎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那现在呢?你告诉我,这番话,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男人眼中像藏着一片深海,寂然无声,暗沉广袤,所有好的坏的、善的恶的,都被他悉数容纳,“重要的是,你招惹她,却又斗不过她,一次两次,还没学聪明。”
沈嫣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你早就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沈谦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她,眼中尽是冷酷:“在学会挑衅之前,请先确保自己足够强大,否则,被欺负也是活该。”
……
“诶,阿谦?”杨岚端着装了温水的玻璃杯上楼,走到一半撞上沈谦。
“妈,我去公司了。”
“你妹妹她……”
“已经没事了。”
杨岚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敷衍地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上楼看看。”
“嗯。”
杨岚刚进房间,沈嫣扭头,朝她露出一抹笑,“妈。”
“小嫣,你……好了?”
沈嫣脸上飞快闪过一抹阴沉,转瞬之间,被温顺和乖巧取代,“对不起,刚才是我任性了。”
说着,低下头,表情愧疚。
杨岚险些喜极而泣,是了,这才是她的女儿。
“傻孩子,你这一场病差点把妈妈吓死了……之前你说沈婠要找人……”
“妈!我脑子不清楚,瞎说的,你还真信啊?”沈嫣打断她,嗓音娇俏,可如果仔细分辨,不难听出其中的勉强与不耐。
杨岚松了口气:“我谅她也没那个胆子……”
沈嫣把脸埋进母亲怀里,本是撒娇的姿态,可眼底却凝结着一层寒霜。
说到底,杨岚还是不相信她……
“多大了,跟小孩子一样!”
“妈,”沈嫣轻声开口,“我喜欢祁子辰。”
“什么?”杨岚讶然。
沈嫣从她怀里抬起头,一字一顿:“我说,我喜欢祁哥哥。你能让我嫁给他吗?”
女儿对祁家那孩子不一般,平日里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杨岚多少也猜到一些,不过这么大胆直白地说出口,还是第一次。
杨岚自然十分惊诧:“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你之前说沈婠勾引祁子辰,是不是被刺激到了,所以才……终身大事,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草率决定。”
“妈,我喜欢祁哥哥很久了,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要跟谁赌气的意思。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你……”杨岚看着自己娇宠长大的女儿,突然觉得很陌生,连“非他不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份感情得有多深?
“妈,你跟祁伯母私下关系好,能不能帮我?”
杨岚瞬间冷静下来,“你想我怎么帮?”
“沈家和祁家都是宁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事业上也有诸多合作与牵扯,如果能够强强联合,爸爸和爷爷肯定不会反对。”
“你的意思是,商业联姻?”
沈嫣点头,双眸晶亮:“可以吗?”
杨岚看着女儿希冀的眼神,想来是极喜欢祁家那孩子的,不过——
“祁子辰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沈嫣目光微闪,抿着唇,不说话了。
杨岚皱眉,眼里渐渐浮现不赞同的神色。她自己就是商业联姻,结婚之前和沈春江根本没有感情,等到后来慢慢爱上,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几个小的。
你爱的人却不爱你,甚至还背叛你,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杨岚不希望女儿再经历一遍。
太苦了。
沈嫣:“祁哥哥虽然不喜欢我,但他也不喜欢别的女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只要我们结了婚,天长日久,我肯定会让他爱上我的。妈,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男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杨岚表情纠结。
“妈,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就是了。”她轻声一叹,眼中充斥着惆怅与怜爱,“小嫣,妈希望你能幸福。”
“会的。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只要能嫁给祁哥哥……”
沈婠尚且不知因为她这只蝴蝶扇了下翅膀,进而刺激到沈嫣,最终加快了沈祁两家联姻的步伐。
此刻,她正在房间关起门来练平板支撑。
豆大的汗水从她鬓角滑下,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最终渗进棉质练功服里。
手臂因长时间支撑身体的重量而轻微颤抖,却仍然咬紧牙关将身体绷得笔直。
面前摆着一个精确到毫秒的计时器,已经过去三分钟,再撑过两分钟就大功告成。
“呼……”
时间到!沈婠长舒口气,站直,活动双腿。
休息一分钟后,开始做卷腹。
平板支撑搭配卷腹,连续做满四组,才算真正结束。
她喝了口水,去看窗台上的仙人掌,养了几个月怎么感觉一点儿没长?
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擦干,手机响了。
“喂。”
“沈小姐,是我,易弘。收购明亚的事成了!”
“成了?”沈婠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讶。
这才几天就谈妥了?
且不说还有沈如这个强势的竞争对手在作妖。
“之前和我们竞争的那家公司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宣布退出,原本明达还想抬价,一看那边溜了,生怕我们也有样学样,架子也不端了,上赶着答应,最终以低于报价百分之三的价格打包转手。”易弘的声音难掩兴奋。
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就像……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如有神助!
“宣布退出?”沈婠挑眉,这可不是沈如的风格,“知道原因吗?”
“暂时不清楚。”
沈婠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好比两头老虎同时追捕一只羚羊,同样的起跑线,相差无几的体力状况,眼看只差最后一扑就能得到一顿丰盛的晚餐,其中一只老虎却突然调头,不争不抢了?
美食当前,沈婠虽然好奇对方为什么一个急刹,抽身而退,但填饱肚子要紧,“抓紧时间把合同签了,等尘埃落定,对方就算缓和过来,想要再抢,也无能为力。”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一个星期后,明亚正式易主,归属北海林创科技有限公司旗下。
期间,员工接连辞职,从最初的二十几个,变成十几个,到后来,就只剩蔡云、苗苗,还有应彬。
收购完成的第二天,“明亚”正式改名“航亚”,被勒令搬离广厦写字楼。
“喂!你怎么还不辞职?”苗苗坐在办公桌上,两条粗腿随意地垂着,正前后晃荡,一边吃米线,一边和对面工位上的男人讲话。
吸得哧溜哧溜的。
应彬本来已经吃过早餐,可听着那个声音好像肚子又饿了……
他强忍住咽口水的冲动,艰难地别开眼,“我不辞职,就等着你们开除,据说,这样失业保险才起作用,能领半年的补助金。”
“哧~你就为这个啊?”苗苗又吸了一口,粗犷利索的动作不像女人,像个汉子。
“昂!就为这个!”
“好吧,那你被开除之后有什么打算?”
应彬环顾四周,熟悉的办公间早已面目全非,工位空荡荡,地上到处丢着废纸残渣,似乎为了映衬境况的凄惨与悲凉,灯光都暗了不少。
偌大的地儿,如今也不过他和苗苗两个人。
应彬一时惆怅,叹了口气,“如果你指的是工作方面的打算,我准备去当保安。”
“咳咳咳……”苗苗呛得脸颊通红。
应彬突然觉得,她还挺白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你,一个做广告的,跑去当保安?”苗苗瞪着她那双小眼睛,一点不掩饰自己的诧异。
“怎么,不行啊?当保安多好,往那儿一站,工资就来了。”
“……哦。”
“嘶!你这表情怎么怪嫌弃的?”
“是啊,我就是嫌弃。”
应彬:“……”好男不跟女斗,他忍!
“话说,你怎么也不辞职?沈总都走了,你这个秘书留下来当摆设啊?还是说……”他眯了眯眼,闪过一抹深意。
苗苗看着他,目露期待。
“还是说你跟我一样也想拿失业保险?”
苗苗:“……”果然,她就不该对一个立志当保安的广告人员抱有希望。
“不对吗?”
“大错特错。”
“那是为什么?”
苗苗喝了口汤,放下盒子和一次性木筷,正色:“因为我对咱们公司爱得深沉!”
“哈哈哈……”应彬笑声震天,“得了吧,你赶紧面对现实,明亚都已经被收购了,从今往后就只有‘航亚’。”
“明亚航亚是一家。”
“啥?”
苗苗双手撑在桌面上,胖胖的身子灵活落地,然后朝他伸出手:“欢迎你加入航亚,应彬先生。”
男人一脸懵逼。
“啧,赶紧握手啊!”
应彬呆呆地把手递过去。
苗苗一下握住,“抱歉,你做保安的打算暂时要落空了,留下来老老实实当你的广告人吧。”
说完,松手,转身就走。
“不是……”应彬追上去,“你说的什么跟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慢慢领悟吧!”
“……”
第二天,明亚,不,现在应该叫航亚广告公司,正式入主cbd一区裕隆大厦18层。
应彬这才相信,苗苗没有耍他,而自己也不是做梦!
……
“可恶!”沈如刚下飞机,还没走出机场,就得到明亚已经被林创科技收购的噩耗,当即摔了行李箱。
李文瑾在那头还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现在马上回公司,见面再谈。”
说完,直接挂断。
半个钟头之后,沈如抵达驱车抵达。
李文瑾已经等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入口,上前接过女人手里的拉杆箱,伸手替她挡住电梯门。
沈如冷着脸,踩着高跟鞋率先入内。
仿佛早就习惯了男人这样的体贴与周到,并理所应当地享受这一切。
李文瑾随后入内,按下关门键和楼层。
电梯缓缓上升,两人并未过多交谈,沈如瞥了眼左上角的摄像头,表情愈发冰冷。
到了办公室,李文瑾锁好门,刚转过身,就听见哐当一声,桌面上的水杯在女人泄愤般的一拂之下,砸落地面。
幸好地毯够厚,只发出一声闷响,并未摔碎。
男人上前,俯身将杯子捡起来,放回原本的位置,他看着沈如愤怒的侧脸,即便正在生气,也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阿如……”一声叹息逸出唇畔。
女人转过头,冷冷看着他:“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现在怎么解释?你知不知道损失了明亚,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不能找到一家持续五年以上正常营业的公司当跳板,之后的规划根本没办法推进!”
“抱歉,是我疏忽了……”
沈如气得浑身颤抖,道歉有什么用?!道歉就能让明亚变成她的?
李文瑾也不反驳,静静站在原地等她气消。
果然——
没一会儿,沈如就平静下来,问他:“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我们准备用来收购明亚的空壳公司被人举报偷税漏税,一天之内地税局和国税局同时来查,我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偷税漏税?怎么可能!”沈如紧着眉头,“那家公司根本没有营业,主营业务收入一直都把控在交税门槛之下,怎么会……”
话,戛然而止。
沈如猛然想到什么,面色微变:“难道是之前转移的那笔钱……”
李文瑾点了点头。
明达上一个季度所有工程的回扣,沈如拿了三千万之多,由于来路不正,账不能走明面,只能借用空壳公司把钱洗干净了,再回到沈如手里。
如此一来,空壳公司的账面就无可避免留下了痕迹,只要税务局一查,立刻见光死。
要么承认偷税漏税,要么就是恶意洗钱。
后者比前者严重得多。
两权相害取其轻,李文瑾只能认了偷税漏税这一项,有了污点,就不能再发起收购。
他也想过隐瞒下来,可到了最后审核双方财务那一关,还是会原形毕露。
索性直接退出,也免得自曝其短。
沈如听完他的解释,沉默良久。
从李文瑾的角度可以看到女人因沉思而习惯性垂敛的眼睑,睫毛根根分明,完美的侧脸线条,几分轻愁点染眉间,即便失望,甚至一度失态,后背也依旧挺直不弯。
她是柔软的,也是坚韧的。
“及时止损,你做得很对,”沈如轻声开口,“只是,可惜了明亚,便宜了二叔他们一家。”
“没关系……”李文瑾上前,想握她的手,却最终停在距离半步远的位置,垂手而立,不敢越雷池半步。
“没有明亚,还有其他公司。”
沈如皱眉:“这个价格,谈何容易?”
“放心,交给我来办。”
“文瑾……”沈如轻轻抬眼,“别再让我失望了。”
男人心头一恸,咬牙:“不会了。”
……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晒得马路滚滚发烫,似要融化鞋底,灼伤脚板。
一窗之隔的咖啡厅内却冷气充足,宛若初春。
舒缓的钢琴曲悠扬婉转,咖啡豆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伴着桌上郁金香插瓶的香味,芬芳宜人。
靠窗的座位,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正手持银勺,轻柔缓慢地搅动着咖啡,长发披肩,露在外面的手臂与脖颈白得反光。
突然,她放下勺子,端起咖啡,缓缓靠近唇边,伴随着红唇轻启的动作,不知又拨动了谁的心弦。
“咳咳!”有一桌女士正和相亲对象吃饭,男人的目光却始终不在她身上,反而朝角落里飘,她顺势望去,虽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但那通身清高淡然的气质却让自诩外形条件上等的她也忍不住自惭形秽。当即,轻咳示意,企图拉回对面男人的视线。
“抱歉,我……”
“好看吗?”女士笑问。
男人一顿,表情有些尴尬,但眼神却不曾闪躲,最终点了点头,实话实说:“好看。”
“那我跟她比,谁更好看?”
这个问题,处处都是陷阱。
男人沉吟一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很漂亮,但她气质好。”
女士眼中闪过满意,她喜欢这样的坦荡与诚实,“我想,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好友,方便下次再约。”
男人笑了:“荣幸之至。”
坐在角落里的沈婠毫不知情,不曾想自己无意间竟促成了一对有缘人。
她在来这儿,是等人的。
突然,一片阴影当头罩下,“等很久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周驰丢了行李箱,拉开木椅径直落座,这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
“宁城什么鬼天气,都八月份了,还这么热。”
沈婠叫来服务员:“给他一杯汽水。”
周驰补充:“要冰的!”
服务员点点头,笑着走开。
沈婠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准备回来长住?”
“我倒是想!可惜,下午还要飞京平。”
“做什么?”
“那边有一个手游开发交流会,启航收到了邀请函,我过去看看。”
话虽这么说,但能让周驰抛下手头的工作亲自前往,足以说明这场交流会的分量。
“启航已经发展到可以接邀请函的程度了吗?”
那么多游戏工作室,能收到邀请函的都是行业尖端,启航才刚起步,沈婠有此一问也很正常。
周驰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汽水,说了声谢谢,猛喝了两口才道:“前段时间我们送去参赛的一款小游戏被讯亚看上,想要买下来,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公司来谈,结果就这么出名了。”他一脸“我也很苦恼”的表情,嘴角却是偷偷上扬。
沈婠也跟着笑了:“东西呢?”
“我还差点忘了!”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过去,“收购合同之前是我签的,现在已经拟好了转让合同,你签个字,我再拿回去交给易总,他的律师团队会帮忙完成法人更改和股权变更。”
周驰在收购明亚这件事上,充当的只是一个桥梁角色,沟通的是易弘与沈婠。
最终完成明亚的归属确认,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沈婠落笔签名,至此,明亚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手里。
“回去之后替我谢谢易总,有机会去北海再请他吃饭。”
周驰把文件放好:“ok,一定原话转达。我赶着坐飞机,先走了……”
沈婠:“一起。”
出了咖啡厅,周驰坐出租离开,沈婠也准备回去,突然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由挑眉。
权捍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