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发酵起来后,网络上各路法律大v开始纷纷转发这个案件。
有不少理智分析的,也有为了谄媚读者进行阴谋论解读的。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公安局打来电话,那个把我顶上舆论沸点的被告马强,爬上了s市海边的高层大厦,正寻死觅活的要见判案的法官我。
人命关天,我来不及多想,赶忙配合警察赶到了大厦下,警戒线外已经有不少在海边散步的群众围观,切切察察吵嚷声一片。
我随着众人的目光看上去,叁十层建筑的楼顶只能看到一点点黑影,却也足以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正要毫不犹豫的上楼去,唐怀青的电话打来,深沉的声音带着担忧:“你在海天大厦?”
“是。”
“不要自己上去,等我,我马上赶到你身边。那个人是华远集团子公司的员工,挪用了公司的资金做赌博投资,现在输得倾家荡产还要被追究刑事责任。他这种人是会拼命的。”
情况这么复杂我始料未及。我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时嘴角有些颤抖,紧紧捏着手机,“你有办法劝说他吗?。”
“溯源寻根,我来跟他交涉会更有用些。”
“好,我等你。”
年轻的小警察见我犹豫着不肯上去,神态形容有些焦急,我自己都心乱如麻,此时也只能勉强安抚他道:“再等等,马强公司的董事长会来。”
年轻警察抿了抿唇角,以为我是不敢直面要跳楼的马强,为难的挪了挪步子,给对长报告了情况。
我望着楼上那点几乎看不到的黑影,心里一直怦怦跳个不停,不远处就是碧蓝的海,海浪拍打上港口的板子,发出令人心惊的水浪声。
时间一点点的煎熬走,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吵闹,只见高楼上的那个黑影,突然隐隐约约伸出了一只腿。
我身边年轻警察的传呼器迅速响起在现场的警察的声音,“法官呢?怎么还没来?当事人情绪激动,要求必须立刻见法官。”
唐怀青仍未赶到,我攥紧手,垂下眸子,眼神飘忽左右摇摆。
我要不要现在就上去?
年轻警察正要犹豫着解释,我终于作出决定,坚定的看着他道:“我们上去吧。”
楼顶天台的上站着七八个警察,我还没走近,就听到有警察在安抚马强道:“法官已经来了。听兄弟的,你先下来,法官来了你就跟法官说你的诉求。”
“来了来了。”
天台寒凉的海风刺的我面上发冷,四目望去,远处飘浮着的的白云与碧蓝色的海放空了我的情绪,波光粼粼的海浪映着天际的金光,没来由的让我一阵晕眩,反常的呼吸急促起来。
我紧紧攥着胸口的衣领,深深呼吸平复着。
“法官在哪!我要见她!”
一声激烈的嘶吼声拉回我放空的大脑,我抬头循声看去,马强正抱着天台围栏的柱子,一脚挂在天台栏杆外,浑身抖的犹如筛糠。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身上还穿着公司统一定制的衬衣西裤,鞋子已经掉了一只,另一只挂在天台边上。
我的脑中迅速做出反应:他想以此要挟表达诉求,本人合该是不想死的。
他身侧两米站着一个穿着同样公司定制衣服的男人,看起来像是马强的领导,四十岁上下,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头发秃顶的很厉害,正苦口婆心的劝说马强。
我上前一步现出身形,按捺住身体反常的晕眩和颤抖,尽量温和道:“马强,我是你案子的法官,你有什么话,有什么冤屈,现在上来,跟我当面说。这里有这么多警察,他们都会听你说。”
马强眯眼确认了的确是我,大口喘息着道:“你过来!走到我身边!”
我下意识的蜷缩起手指,却并不动作。
一旁的警察劝道:“兄弟,法官都来了,你就上来吧,现在你这个事她的领导也都知道了,你只要把诉求说出来,我们都给你作证。”
秃顶的男人却焦急的催促我:“法官您配合一下,人命关天啊。”
“你让她过来!我在这里跟她说!她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可唐怀青还没有来。
我大拇指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心跳的更加厉害。我的全身因为紧张和反常的呼吸困难,已经被冷汗浸湿。
马强挪了下步子,脚下有些踉跄。如果今天他真从高楼上掉下去了,我必难逃舆论的谴责和机关系统的追责。
于是我犹豫再叁,向他一步步走近,口中劝道:“这个案子只是初审,你还有权利向中级法院上诉,检察院也会听取你的诉求。”
我向他伸出手,“上来吧,你还有很多路可以选,不要走这么极端的方式。你的家人孩子也还需要你。”
突然马强眼中闪过一阵阴寒,他猛的拉过我的手,将我轻而易举的拖拽的天台边,我的半个身子几乎探出天台边缘,目光触及到高楼玻璃反光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要命丧当场。
马强把我拽回来制服住,威胁警察道:“我不相信这个女人!她的领导呢?我不是说要见政法委的领导吗!让领导来,不然我就拽着她跳下去!”
众人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如今我被马强挟持着,他们只得全然顺从他,赶紧答应去联系领导。
我身后是苍茫大海,我不敢往回看,手紧紧扒住身前的栏杆,此刻马强拽着我的手像是时刻会将我拉入深渊的魔爪,被他触及之处浮起一层湿汗。
我下意识的渴望唐怀青的出现。
极度的惊惧之下,我的心凉透,渐渐却也冷静下来。
我的呼吸逐渐和缓,偏转过脑袋,平静的看着马强因紧张而瞳孔紧缩的眼睛,开口道:“你还记得2003年,被告李言的父母给你打的那个电话吗?”
马强此时精神恍惚,突然听我这么平静的对他说话,一时怔愣住。
我继续开口,“李言的父母虽然只是你父亲的邻居,却一直尽心照顾这个独居老人,2003年你的父亲突发脑梗住院,他们给你打电话,你却推脱不来,是他们可怜这个做了一辈子邻居的老人,尽心在病床前照顾。”
他紧缩的瞳孔有一阵涣散,我继续道:“你上一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是你投资失败去你老家弄堂大闹,抢走了你父亲十万块钱的养老金的时候吗?”
他嘴角隐隐颤抖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目光安然坚定,“我是法官,你的父亲借给了李言一家十万块钱,却从不主张还钱,从而让债务错过了诉讼时效,不能被法律保护。我有义务去了解老人的真实意图。”
“十万块对普通人是一笔不小的钱,你的父亲之所以没有主张债务,想必也是对无微不至照顾他二十余年的邻居的感激,法理人情的权衡下,这个案子你输的并不冤屈。”
马强眼球剧烈抖动着,拽着我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所以你是对我,对我父亲和李言一家做了调查。”
“调查说不上,只是周末去了你父亲居住的弄堂,向邻居们了解了情况。你父亲最后去世也没见到你,你却在他死后,对他留下的这张欠条到处奔波周旋,甚至极端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扪心自问,你是合法的继承人,可你是合格的儿子吗?”
“你知道吗,你的父亲其实留了遗嘱,把大半财产都赠与给了照顾他二十余年的邻居,只不过李言一家不想让老人背上苛待亲儿的骂名,才隐去遗嘱的事情没有提起。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尚能为老人考量到这般地步,你今日做的这些,如何能让你父亲在底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