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吗?”
顾玖望着身后的屏风。
刘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朕看见了。”
“你说他和湖阳,他和无望……我不敢去想。”
顾玖心情激动,难以平复。
刘诏紧蹙眉头,“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将当年的人都找来,一个个问。”
顾玖抓住刘诏的手,“你看无望的信件,他说他是在去西凉的路上捡到了智通。当初随无望一起前往西凉那么多人,怎么从未有人提起此事?”
“把钱富叫来!”
第一次去西凉,钱富也在队伍中。
钱富急匆匆赶往晓筑。
这么着急召他,定有要事。
一路思索,最近有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地方豪强闹腾,少府和金吾卫完全能应付,轮不到他这个情报司头头操心。
境外?
也没什么新鲜事啊?
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刚到书房,皇后娘娘劈头盖脸地问道:“当年你随同商队前往西凉,无望有没有在半路上捡到一个婴孩?”
钱富定了定神,肯定地说道:“没有!”
顾玖蹙眉,“无望身边的徒弟智通,你知道吗?”
“老奴知道!”
“智通是怎么到无望身边的,你清楚吗?”
“老奴记得,智通是个山民的孩子。山民在半路上死了,无望就说他最闲,由他照看孩子。到了西凉后,无望就正式收了智通做徒弟。对了,那个时候智通大约两三岁大。”
顾玖和刘诏面面相觑,无望为什么要撒谎。
他明知道他们会查明真相,为何要撒这种瞬间就被戳穿的谎言?没道理啊!
“老奴斗胆问一声,陛下和娘娘怎么关心起智通和尚?难道是他出了事?”
“智通在相国寺挂单,你知道吗?”刘诏问道。
钱富点头,“老奴知道!”
“智通当着是山民的孩子?”顾玖问道。
钱富本来想肯定回答,转念一想,不对!莫非智通的身世有问题?否则无法解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态度。
他斟酌着说道:“老奴第一次见到智通,他就跟在山民身边。老奴亲口听见他喊山民为爹爹,山民对他也是极为宠爱。若非因为家中无人,不放心将孩子交给邻居,他也不会将孩子带在身边。结果孩子没出事,山民反而死在了路上。”
顾玖问他,“那个山民的身份来历你还记得吗?”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这就派人去查。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消息。”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吩咐道:“派人尽可能调查,陛下和本宫都要知道智通的身世。”
“老奴遵旨!”
等钱富离开后,刘诏说道:“湖阳身边的人,才是最关键的。也要查一查。”
顾玖想了想,“邓存礼在少府当差,湖阳身边伺候的人,在少府都有存档。此事就让他去调查。”
“听你的。”
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玖不确定地问刘诏,“你说,会是我们猜的那样吗?”
刘诏肯定地说道:“湖阳做出任何事情,朕都不会感到意外。”
顾玖小声说道:“当初还住在宁王府的时候,湖阳姑母找过我,说是想给无望生个孩子。我当时就劝她,千万别犯糊涂。她也听进去了,我很确定那时候她应该打消了替无望生孩子的念头。你说会不会是她瞒着我们,偷偷地……”
“朕说了,湖阳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奇怪。唯一古怪的是无望!”
“是啊!他在信件里面说智通是他捡到的弃婴,莫非不是故意留下漏洞,而是为了瞒住智通?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智通不会看见信件上的内容。”
“等钱富和邓存礼那边有了消息,再论此事。”
刘诏只是有点好奇智通的身世,但是没有顾玖那么好奇。
他对顾玖说道:“无论智通是何身份,如今他只是相国寺的一个和尚,是无望的徒弟。我们不能改变什么!想来无望也不希望我们改变智通现在的生活。”
“你说的有理!可我还是想知道,智通到底是谁的孩子。”
“会查到真相的。”
……
真相没那么容易查到。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是在路途上遇到的一个山民,没人知其真正的来历。
询问当年的人,大家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当年在湖阳身边伺候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离世。
还活在世上的,当年只是一个小丫鬟,根本近不了湖阳的身,更不可能知道湖阳的身体情况。
找不到伺候的人,那就翻湖阳当年的行程,找出给湖阳看病的医生。
湖阳的行程很好找,这些都有记载。
然而,行程上面,有半年时间处于空白,没有任何记载。
线索断了!
……
刘诏安慰顾玖,“朕让钱富继续查下去。”
顾玖微微摇头,“不用了!智通的身世已经不重要。如果真的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抹去了所有痕迹,分明是不想被人查出真相。如果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单纯长得有些相似,也是有可能的,查下去毫无意义。”
“真不查下去?”
刘诏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顾玖如此轻易的放弃此事。
“不查了!无论智通是不是他们的孩子,我都替无望,替湖阳高兴。世上有个人,长得像他们,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一件很幸运很奇妙的事情。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分,智通与佛有缘,由无望抚养长大,长得像他也是理所当然。”
顾玖想通了!
这件事,她不想再追根究底,就让他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秘密。
她还命令邓存礼封存了湖阳公主府的档案。
……
寒风呼啸!
吉日良辰,顾玖来到了北邙山。
今日是替无望大师设衣冠冢的日子。
相国寺方丈亲领相国寺高僧,替无望做一场法事。
智通身为无望唯一的徒弟,亲手将无望的遗物放入棺木中。
顾玖迎着寒风,眼角有些湿润。
她猛地睁大眼睛,遗物中有一把折扇,一个金线绣的荷包,还有一双做工很差的袜子。
那是湖阳赠送给无望的“小”礼物。
顾玖还记得,湖阳拿着亲手做的袜子在她面前显摆,说是一针一线都是她缝的。平生第一次做针线活,还做成功了,要赠送给小高僧。
她当时说了什么?
她好像给湖阳提意见,“重新做一双。”
湖阳连连摇头,好像是说,“本宫做一双袜子,手都肿了。再做一双,不行不行,手都要废掉。这双袜子,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多年过去,没想到会再见到这双奇丑无比,女红极差的袜子。
她偷偷擦了擦眼泪。
心中翻滚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有些人,就这么错过了。
有些感情,注定不会有结局。
有些事情,除了当事人,谁都说不清楚。
封棺,铲土!
顾玖走上前,以皇后之尊,亲自铲土。
她心中默念,“一路走好!本宫将修一本《名人传》,你的名声将永传后世。”
山林呼啸,呜呜咽咽……
像是有人在哭。
高僧念经的声音,蓦地拔高。
风渐渐弱了下去。
封土!
立碑!
遥望远处皇陵,正对着公主坟。
“阿弥陀佛,小僧替师父谢皇后娘娘厚爱!”
智通眼睛通红,显然哭了一场。
“智通师父将来有何打算?”顾玖问道。
智通道了一声佛号,“小僧将跟随方丈师父,精研佛法。”
“甚好!若遇到困难,需要帮助,可到晓筑留下讯息。”
“谢皇后娘娘厚爱!为师父立衣冠冢,小僧心愿已了。接下来就将闭关清修。”
顾玖听不得闭关二字。
一听到闭关,就想到无望大师。
她张了张嘴,满腹惆怅,无数的话汇聚成两个字,“保重!”
不再留恋,顾玖果断下山。
身后梵音依旧。
无望在西凉,是否高坐平台,传诵经文,布施天下?
他将智通自小带到大,亲自为智通剃度,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靠着一口气,不畏艰难险阻,支撑着身体回到京城,是否是为了遥望公主坟?
尘归尘,土归土!
人死不能复生。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