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珙急匆匆赶回家。
他飞快扫了眼顾知礼的遗体,然后挥出拳头,重重地打在顾琤的脸上。
“啊!”
胡氏大叫一声,扑上去,维护顾琤。
“你干什么打人?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顾珙心头快要炸了,指着顾琤,大骂,“你到底是不是蠢?这个时候,你带他出门就算了,竟然带他去渭水河畔。你脑子是进水了吗?”
顾琤一脸灰白,“我就是看他可怜,所以才会带他出去。他在马车上一直折腾,说要去渭水河畔看一看,顾全又一直磕头,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我真没想到他会跳河。他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自寻短见。”
顾琤双手抱头,一脸的痛苦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顾珙气得咬牙切齿,“你就是蠢!他提出去渭水河畔,你怎么可能想不到他在使诈。你难道不知道他心头恨着我们,恨着皇后娘娘吗?他恨我们所有人,他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临死前也要拉着所有人给他垫背,让我们背上逼死老父亲的不孝骂名。连带着皇后娘娘的名声都会被他牵连。这么浅显的计谋,你怎么就看不透。”
胡氏一心维护顾琤,“老五,你说的这些都是马后炮。事先谁能想到老爷子存了寻死的心,谁能想到顾全会帮着老爷子寻死。现在你骂他能有什么用?现在是要想办法,将此事遮掩过去。”
哐当!
顾珙一脚踢翻椅子。
顾珲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
顾珙指着顾琤,“今天你哪里都没去,就在书房读了一天的书。老爷子依旧病重在床,晚上病发不治身亡。明儿一早,大门挂白灯笼,报丧。
“这这这,瞒得住吗?”胡氏问道。
顾珙厉声说道:“不是要瞒着所有人,而是要瞒着外面的人。老头子跳河自尽,这事瞒不过大伯父一家,瞒不过侯府,也瞒不了宫里。但是我们得瞒着外面的亲朋好友,不能传出任何逼死老头子的流言蜚语。我亲自去侯府,去大伯父家里说明真相。灵堂先预备着。这屋里多放点冰块,越多越好。”
顾琤哑着嗓子说道:“我会亲自去宫里请罪。”
顾珙冷哼一声,“你是该亲自去宫里请罪,明儿一早,我陪着你进宫。”
顾琤意外。
胡氏震惊。
这么多年,顾珙愣是没有去过皇宫。
他和皇后娘娘之间,似乎很有默契,彼此都不过问对方。
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却又完全忽略对方。
顾琤红着眼眶,道了一声谢谢,“谢谢!不愧是好兄弟。”
顾珙一脸mmp,“你如果是我手底下的兵,我早就弄死你了。就你这脑子,真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什么没被人算计,还能平安到今天。或许大家都看在你是皇后娘娘兄长的份上,给你一个脸面。”
顾琤苦笑一声,“我毕竟不是你的兵。”
顾珙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
钱富来到长安宫求见。
经过通报,被请进书房。
“老奴刚得到一个消息,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娘娘。”
“什么消息?”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
钱富左右看看。
顾玖挥挥手,书房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钱富深吸一口气,躬身说道:“启禀皇后娘娘,今日顾琤顾大人带着顾老爷子出府,去了渭水河畔。顾老爷子跳河自尽,证实已经死亡!”
沉默!
空气快要凝结。
书房有冰盆,明明有丝丝凉意,钱富却感觉仿佛身处火炉当中。
他全身冒汗,浑身紧绷僵硬,快要呼吸不过来。
咚!
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娘娘?”
顾玖单手捂着脸,“本宫有些头晕。”
“老奴这就命人请太医。”
“不用!”
顾知礼死了,还是跳河自尽。
有点意外,也有点震惊。
没想到顾知礼竟然有勇气自尽,而且还是以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她的内心,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却意外的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她甚至有空思索,她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符合世人的期待。
毕竟死的是她的生父。
她有些苦恼。
毫无悲痛情绪,也并无畅快感。
这一天,似乎在多年前已经有所预料。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问道:“顾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家好像是打算隐瞒真相,另外找个理由解释顾老爷子的死。”
顾玖点点头,“还有点脑子,没完全昏头。”
钱富又说道:“好像是顾珙定的主意,顾琤顾大人已经完全失了方寸。”
“带过兵,打过仗,见惯了生死的人,果然不一样。就这样吧,先不要声张,等顾家报丧。”
“老奴遵命!”
……
次日一早,顾家大门上挂上了白灯笼。
顾府大小管家,出门报丧。
顾琤穿戴整齐,准备和顾珙一起进宫请罪。
胡氏担忧不已,替他整理衣领,“见到皇后娘娘,你一定要诚恳,不可推卸责任。皇后娘娘不喜欢出了事就找借口的人。你得看着点顾珙,别让他乱说话。他脾气那么冲,万一说话不当,得罪了皇后娘娘如何是好。你呢,也别太紧张。罪魁祸首是顾全,我已经命人看紧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自尽。”
顾琤“嗯”了一声,“我这模样,行吗?”
“脸色苍白,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一看就知道一晚上没睡好。这样挺好。”
顾琤咧开嘴,心头有些发冷,“你说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他就真的这么恨我们?”
胡氏手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说道:“他自然是恨的。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是国丈,皇后娘娘偏偏剥夺了他的机会。他不能出门,就不能在人前显摆,就得不到别人的奉承和追捧。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没有奉承和追捧的日子,比死还难受。”
“你说的对!他理应恨我们。所以他精心策划了昨日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跳河自尽,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胡氏宽慰他,“你别这么想!这事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消息没传出去就有挽回的余地。”
顾琤没有胡氏那么乐观。
顾知礼策划了这一切,肯定想到了他们会封锁消息,也一定会有应对措施。
顾知礼一定安排了人,时机一到,就会在市井散播流言。
顾全的家人全都被控制起来,这是必须的。顾知礼肯定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这么一想,他安排散播流言的人不会是顾全的家人。
会是谁呢?
顾琤当即吩咐道:“府中下人,除了你信得过的人,任何人不得出府。”
胡氏愣了一下,“今儿一早,管事们就出门报丧去了。”
“都有谁?”
胡氏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人名。
顾琤松了一口气,“他们应该没问题,难保其他人不会有问题。老爷子精心策划了这一切,不可能不安排人散播谣言。”
胡氏“啊”了一声,“老爷子这是要将顾家置于死地吗?”
顾琤冷哼一声,“他人都死了,哪里会在乎顾家的死活。他巴不得所有人下去给他陪葬。”
胡氏揉眉。
老爷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
永远都是要求别人顺从他,而他从未替任何人考虑过。
对待自己的妻儿,说翻脸就翻脸,毫无感情可言。
世上之人多自私自利,但是能像顾知礼这般自私自利的人,还是少见。
顾琤同顾珙进宫,胡氏整顿府中下人。
……
长安宫宫门外,兄弟二人等候通报。
大约等候了一盏茶的时间,方被请进长安宫。
许有四说道:“皇后娘娘在书房等着二位大人,这边请。”
“多谢许公公!”
“顾大人节哀!”
顾琤抹了一把脸,压下心中的慌乱。
进了书房,看见皇后娘娘,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在地上,“微臣前来请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顾珙没有跪下,而是行了一个臣子礼。
顾玖使了个眼神,许有四端来一张圆凳,“请顾珙大人坐下说话。”
顾珙没有客气,大马金刀坐下。
顾琤依旧跪在地上,顾玖没搭理他。
她反而问起顾珙,“昨儿出事,是你决定隐瞒真相?”
“是!”
顾玖轻轻敲着桌面,“老爷子这一死,你是怎么想的?”
顾珙有一说一,“老爷子这一死,也算是解脱了。至于他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能瞒着就瞒着,瞒不住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带着人打过去,谁敢乱说话,造谣我们顾家,我就打谁。”
顾玖挑眉,“你觉着打上门去,能解决问题?”
“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至少能能解决七八成。世人多是欺软怕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我顾珙不好惹,很多人自然不敢公开编排我们顾家的闲话。”
“你这想法也算有理有据,具有可行性。那你觉着能瞒住吗?”
顾珙摇头,“肯定瞒不住!老头子死得那么干脆,一定是恨死了我们所有人。以他的脾气,肯定早就有了安排。”
顾玖笑了笑,她突然发现,曾经那个惹是生非,不学无术的顾珙,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能力,有手段,有谋略的男子汉。
她对他说道:“你先回去。”
顾珙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顾琤,不发一言,果断起身离开了长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