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一大早起来就看见自己女儿匍匐着睡在身旁,阳光眯成一条缝照进来,她用手肘推推还在熟睡的女儿:“你怎么睡这儿了?”她可不是封建迷信式的家长,不让结婚之前有同床的经验,更何况这人都住进家里了,还需要分塌而眠吗?
许喜醒来,挽着她妈妈的手臂:“想和你睡。妈,我们这都是多少年没睡一块了?”
当她是傻瓜呢,许妈妈也不点破,倒是安静了下来,摸着女儿的发丝,“是啊,不过你小时候和妈睡的也不少,你比你弟弟调皮,那时候生下你弟弟你都七八岁了,可是还是吃醋,相信隔壁家的阿姨逗你的话,说生了许毅就不疼了你了。你就一天到晚缠着我,看见我给许毅喂奶你都要尝一口,晚上更加闹,说一定要跟着我睡,那么小的一张床,怎么睡下四个人。你爸爸被你逼着没办法自己去睡客房,可是每天晚上许毅需要喂奶、换尿布,我白天累了晚上根本顾不着。只能你爸爸照顾着点,你爸疼你,开始的几天忍着,有事没事半夜起来看许毅醒来没有,有时候许毅醒了看见身边没人哄他得哭好久。你爸白天要上班,眼看着这样也不行,就寻思着哄你。可是呢,你也不知道怎么这样拧,九头牛也拽不动,说什么就是不肯一个人睡,而且还觉得委屈,说以前都是你陪着爸妈睡的,是许毅他对不起你。你还说要把许毅扔出去,你爸他实在是没法子了在你脸上拍了一掌,那是我记忆中他第一次打你。他本是最疼你,做错什么事情都不惩罚你,有时候我因为和教育你的事情和他吵架了,就对他说,他是要惯着你百年之后给他呼气起死回生的。”
许喜也记得那一次,倒是没有记得那么详细,只记得那一巴掌,毕竟还小,记忆中只剩下最重要的片段。
“不过也真奇怪,自打那以后你就真的不和你许毅争风吃醋了,什么事情都还护着许毅,也不闹腾了。看来还是你爸最了解你。只是他这样早就去了,许喜,他肯定在心里无数次设想了你以后结婚生子了会是什么样的。”
许喜妈妈说的动容,许喜也抹着眼泪。
“别和沈先生犟了,不管怎么吵架,就是不能离床,那样伤感情。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虽然不是,但是相处之道是共通的。你甭管有多大的委屈,有时候得忍忍,女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没委屈,男人在外面受了气,女人多少都得沾点晦气,我就受了你爸不少,但是只要大体幸福就行了。”
沈继添在外面哪能受气啊,他给人气受还差不多,更何况她不也不是说什么受气的问题。以前,许喜没少受他的气,她都不敢惹他。他说一不二,说走不跑的,许喜哪能去跟沈继添要颜色。
只是现在性质变了啊,沈继添不再是那个给她钱的衣食父母,即使他给她也不要了。
可是,许妈妈又是一片好心,这样大早上的就掏心掏肺的和自己说这样的话,许喜明白,这辈子也只有这一个人能和说这些,劝着她珍惜眼前的。
许喜点点头:“妈,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时间也不早了,我给你去弄吃的去。”说着就起身。
没想到一开门去厨房早就有人在忙了,“太太,你醒了啊。”
许喜觉得这声称呼有些滑稽,又不是旧社会又不是香港豪门的,还什么太太啊,看着玉婷比自己小,就说:“以后叫我许姐吧。”
“好的,许姐你等一会吧,马上就有吃的了。”
许喜还是不太习惯自己的房子这么多人,除了厨房,打算先去洗漱,在客厅遇到了看护:“你醒了,那老太太也醒了是不是,我去伺候她起来。”
许喜洗漱完再去卧室,正好看见她抱着许妈妈坐轮椅,怪不得找这样壮,虽然许妈妈是高位截肢,但是许喜是没办法一个将她母亲抱到轮椅上的。
那看护比较伶俐,推着许妈妈去洗漱,许喜跟在身后说:“我来吧。”
她也看出来许喜要尽孝心,也不推诿,直接说好。许喜给许妈妈挤牙膏又是放水搓毛巾。洗了出来,沈继添也在餐厅了。
保姆和看护像是被训练过一样,到了吃饭时间不打扰既然回房间了,许喜本打算还叫着两人一起吃的,可是看着人影都没,也就作罢了。
早餐熬得是粥,看来保姆真的很尽责,粥熬的很稠,想必很早就起来准备了。
许喜给母亲碗里夹配菜,许妈妈倒是给沈继添碗里夹。边夹边说:“你多吃点。”
许喜来都不来不及阻止,沈继添早上更喜欢牛奶和面包,他能够接受粥,但是从来不吃这些配菜。但是许妈妈都已经夹到他的碗里了,许喜也不说了,是他自己要住的,那么吃这些也是活该。
沈继添看着眼前的菜,他真的想放下碗筷。许妈妈犯了两个他不能接受的错误,一个是许喜了解的,他不吃这些酸不酸甜不甜的不知道变质了还是发霉的酸菜。原因是他小时候在那个封闭的菜馆里留下的阴影,因为都是些剩饭剩菜而且是不新鲜的,合在一起就是这个味道,他打心里就抵触。还有形成的原因也差不多,因为那些剩饭剩菜都是别人剩下的,他因为还沾惹上了好几种传染病,此次之后他也再不能和任何人共用任何东西,包括别人用自己的筷子给自己夹的菜。
这也是他喜爱西餐多过中餐的原因,西餐是一个人的,而中餐是个大杂烩,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想干净那是不可能的。
他看见眼前那堆菜,只觉得眼睛都花了,那堆菜一会儿便在他眼前幻化成了以前那些摆放在他面前花花绿绿什么颜色都有的泗水般的菜,他根本就不想吃,那样令人作呕的味道,每一次他都戒告自己不吃不吃,绝对不吃,那对黑人夫妻抽怒的嘴脸不断的眼前晃过,嘴角带着嘲笑:“哟,还挺有骨气的吗,有本事就别吃,饿死。”
那时候他才十岁,十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但是,也死撑着想要骨气,但是他的骨气和他的稚气一样,都还是没能熬住,你怎么要一个孩子去面对威胁生命的饥饿,你看那些非洲难民的照片,那无辜的孩子咕噜般恐怖和可怜的眼神,受了饥饿的折磨,泛着最无助的光。
沈继添是没能忍住的,他抱着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都筷子都没拿,就用手稀里糊涂的往嘴巴里面喂,好比是一只肮脏的小兽。
这也是后面为什么沈继添这样自我克制的原因,什么事情都有因果。他之所以这样做,不动颜色,没有喜怒,就是为了证明其实他本身不是那样没有意志力的。他想去洗血那时候因为饥饿而所做的低头,就像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一盘东西,青筋都暴起了,他唯一想做的事情是把用手将它扫落。
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但是还是克制住了。因为他看见了许喜脸上“就是自讨苦吃”的表情,他不确信许喜是不是知道他心中的阴霾,但是想起昨晚上她的态度,至少他不能让她心中的那点小心思成功。
他端起粥,喝了下去。
晚上,许喜果然是不敢和许妈妈再睡在一块了,但是她寻思着辞掉玉婷,不是说不好,而是实在是没必要要这样多的人。
她和沈继添商量,但是沈继添不肯,他只是说:“你总有要用到她的时候。”
许喜想她为什么还要跟他去商量,明明是她家。
晚上吃饭,许喜妈妈故意在饭桌上说:“许喜,你今晚上不能再和我睡了,你睡觉动来动去,搅得我睡不着。而且还压着我,你也知道我腿脚不便,被你压着我身都不能翻,你还是和沈先生睡你自己的屋。”
许喜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没回答,自顾埋头吃饭。
许妈妈当时自家女儿有人在不好意思害羞了,也愉悦的不再说话。
许喜躺在床上想,要沈继添睡在客厅几乎上是不可能。想着她既然逆来顺受了。
沈继添来躺下动作不轻,一躺下,许喜就关灯。
“我夜盲。”沈继添说。
“开灯我睡不着。”
“你以前还不是一样睡?”一听许喜就是没事找事的。
“那是以前。”许喜回答,既然是睡一床,也总得付出点什么吧。说完许喜也不再理她,自顾自的睡去了。
半夜,许喜迷迷糊糊的听到了磕碰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睡,好久没能这样安心的睡一觉了,她没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沈继添的脚踝处受伤了,没想到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