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领着我进去,他提前预约好了,我直接找医生给我做检查就行。
我的主治医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医生,姓周,戴着金丝边眼镜,一副很严谨的样子,他说话言简意赅,对我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我按着他的要求去做完一系列检查,然后我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等顾景去将检查报告拿过来。
在等待的时候,周医生看着一部分检查报告,终于多问了我一句:“怎么拖到这个时候才来检查?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他淡淡地语气里带着责备。
我有些心虚,别开视线随意扯了一个借口:“之前有事耽搁了。”
“你们年轻人……”周医生正要责备,顾景拿着报告回来,他这才将话给咽回去,对顾景伸手:“拿给我看看。”
周医生推了推眼镜,仔细的看上面的结果,我看着他的面色一点点凝重起来,不等他给我下结果,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听不懂周医生嘴里那些专业术语,只知道我的耳膜由于外力受损,连神经元都受损死亡,要想治疗,治疗的希望不大,最后可能只有借助助听器或者人工耳蜗。
顾景着急了:“周医生,难道就真的治不好了?你再帮忙想想办法。”
周医生看着我,微微叹息:“办法是有,只是希望不大,我的建议,最好还是安人工耳蜗,就是资金方面,不知道你们……”
要是耳聋这么好治,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耳聋之人了。
顾景还想再说,我抢白道:“谢谢你周医生,我的耳朵暂时不治了,若是有需要,到时再来找您,麻烦了。”
我起身拽住顾景,对周医生再次感谢后出去。
“盼盼,我们既然都来了医院,为什么不治。”顾景以为是钱方面的问题,他说:“钱我会来想办法,咱们该治的还是得治。”
“我说不治就不治。”我看着他,态度强硬起来:“我答应你来医院检查,现在检查也检查了,那就够了,你明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是不可能去治的,一切等事情结束了之后再说。”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后闷闷地砸了一拳墙壁,带着怒气离开。
我目送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十分无奈地叹了叹气。
又一次跟顾景起冲突,我们在医院里闹翻后,他也就没来找我。
春节这天,意料之中的,秦朔回去了,墨香居里就我跟以琳两个人,清冷的很。
我亲自动手包晚上要吃的饺子,以琳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看着肥皂剧,觉得无趣来来回回的换台,最后停在一档寻亲栏目的频道。
找到亲人之后那哭的稀里哗啦的声音,我在厨房都能听得见,也能感受到那一份激动。
以琳虽然不敢在我面前提了,却还惦记着找母亲的事。
我怅然叹气,将饺子包好,放在案板上,发现盐巴跟酱油都用完了,便对以琳说:“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就在家里看电视,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吗。”
“知道了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能照顾自己。”
我解下围裙,换了鞋子出门,小区里就有超市,离我住的这一栋也不远。
我在超市里挑酱油时,耳边忽然想起久违的声音。
“老板,有饺子吗,给我来两包。”
是张曼丽的声音。
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探头一看,还真的是。
我欣喜道:“曼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到张曼丽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毕竟上次她走的时候,十分不对劲。
“盼盼姐你也在啊。”张曼丽十分有精气神,面色红润,如我初见她时一样明丽靓人,笑道:“我昨晚刚回来的,你来买什么?”
“买点厨房里用的,你买饺子是晚上吃吧,正好我那包了饺子,你也就不用买了,晚上去我那吃吧,一起吃顿团年饭,也热闹。”
张曼丽如换了一个人,我瞥了眼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不知道她出去的这段日子,真正痊愈了自己,还是愈合的只是外表。
她有些犹豫:“秦总他……今晚不过来?”
“不过来了。”我笑了笑,将要买的都拿去结账,说:“走吧,正好你去替我叫一声顾景,让他晚上也过来吃。”
张曼丽贼精:“又跟顾景哥吵架了?”
“他就那臭脾气。”
我们闲聊着回去,她也不好意思吃白饭,回去换了衣服通知了顾景就来给我打下手。
有了张曼丽,这个年过的也热闹了些,她告诉我这段时间她去了哪些地方,遇到了哪些有趣的人。
我很羡慕她这种发泄的方式,有句话说得好,活人总不能被尿给逼死了。
这个年夜饭,我们吃的是火锅,我跟张曼丽负责将菜洗好了,最后的都是顾景来弄的。
我们有说有笑,有吃有喝,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张曼丽举杯说:“来,咱们走一个,这是我活了二十年,吃的最舒心的一个年夜饭。”
她明明是笑着,感恩着说的这句话,听在心里,却徒生伤感。
我跟以琳还有顾景都是没有家人了,简单的过个年也就没什么,可张曼丽呢,她明明有母亲,也知道在哪里,可她想跟母亲吃一顿年夜饭,完全不可能。
同是别人养的情妇,我对上的正室,她是我以前的雇主,可张曼丽却对上自己的母亲。
我起身举杯:“干杯,遥敬岁月一杯酒,愿无往事可回头,为我们美好的明天,喝一个。”
酒入喉咙那一刻,我不禁在想,秦朔他在做什么呢?
是跟老婆孩子其乐融融的吃年夜饭吗?
他……可有想我,像我想他这般想我。
我们吃好后,又去外面空地放烟花棒,顾景是免费的劳力,搬了一箱子烟花棒,以琳也兴致高涨,撑着拐杖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担心地喊:“你慢点,别摔着了,腿还没好全呢。”
出来放烟花棒的人可不少,居住在这墨香居里的女人,不管平时如何浓妆艳抹,身姿妖娆,面若桃花,将男人勾的魂不守舍,哄的男人们买这买那,到了最重要的节日,合家欢乐时节,男人最终还是要回家陪老婆的。
就凭这一点,这墨香居里的女人,都是失败者。
刚刚出来时,我见隔壁季曼所住的屋里并没有灯,这墨香居大概就是她其中一个居住点而已。
这晚,我也期待过秦朔会来找我,可他给我的,只是一条短信,普通而没有意义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欣喜并没有多少,我想回过去问他今晚要过来吗,却怎么也打不出那句话,最后还是同样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发送出去后,我长叹一口浊气,对着绚丽的夜空,忽然想通了什么,然后我笑了。
张曼丽凑过来瞄了一眼,脱口而出:“秦总对你太过上心了,难怪你会成为季……”
不巧,她正是凑我左边说的,传到右边声音就小了些,加上烟花棒绽放燃烧的声音,我没有听清楚她后面的话,只看见她忽然不自然的神情,我有些茫然的皱眉,她却笑了,转移话题:“我们去那边放吧,那边人多热闹。”
以琳这时也高兴说:“姐,对着烟花棒许个愿吧,听说很灵的。”
我没有再去纠结张曼丽后面说了什么,耳边是不断燃爆的烟花声,还有以琳跟顾景的笑脸。
那晚,我没有对烟花许愿,因为我知道那是骗小孩子的,根本就不会灵验,老天能让我跟秦朔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吗?
这不可能。
这晚,我们玩到很晚,回去就一觉睡到大天亮。
秦朔是大年初三那天才来找我,他不是良心发现,忽然来宠幸我这个被冷落的情妇,而是找我跟他去陪客户应酬。
当晚很多人,男男女女,二十来个吧,这次不是喝酒吃饭的应酬,是陪着玩乐的,打牌。
这是我再次回到他身边,他第一次带我出来,有之前见过我的人打趣道:“秦总,没想到你还挺念旧的啊,又换回来了。”
秦朔睨我一眼,对说话的男人不冷不热道:“还算听话。”
反正这一群都是同类人,据我所知的,都是外面养了女人的,今晚没谁带自家老婆出来,因为这些人的老婆,在社会上的地位也不低。
老婆跟外面养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带着老婆,男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顾忌,玩不开,而带情妇,他们可以肆无忌惮,说黄段子也好,拿女人打趣也罢,他们是主宰。
我全程面带笑容,脸都要僵了似的,若他们打趣。
秦朔今晚的手气不佳,一个小时就输掉了好几百万,我都替他心疼,可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这就是有有钱人的世界。
都说大千世界,什么是大千世界,就是有钱人一个世界,穷人一个世界,工人一个世界,上班族又是一个世界。
每一个不同的职业,每一个人眼里,都一个自己的世界。
诚然,我不懂秦朔的世界。
秦朔看了眼时间,拍了拍我的臀说:“你自己出去透透气,待会走的时候我给你电话。”
我早想离开,这里面乌烟瘴气,二手烟我吸了不少,不过面上我肯定不会表现出来,很顺从的样子出去。
走出包厢我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换气时,却见陆炎从走廊对面走过来。
我以为这一切是巧合,却不知,这是一场人为的安排,就像我当初接近秦朔一样,一切都非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