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知道那样哭了多久，待唐宁终于渐渐恢复情绪想站起来时，才发现双腿已经都麻了。
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唐宁脑子里依然是一团乱麻。
低头看看手里这三份秦子岳用一千多万换来的签字文件，薄薄的纸张却感觉像是有千金一般沉重。
究竟要何去何从，依然理不出个头绪。
从情感上来说，她很想接受秦子岳想帮她保住院子的这份心意，可是理智上，她又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儿。
都说上帝给人关上门的同时，会给你留出一扇窗来，可是唐宁却觉得，自己的门窗都被关死了。
渴望已久的爱情明明就在眼前，只要她愿意伸出手，对方就一定会紧紧握住，可是……
秦小毛，你要是能早一些来告诉我该有多好！
这么想着，唐宁又暗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些，把自己的心意早一些传递给他。
而他在自己身边守了这么多年，她为什么就没能察觉到他的这份心思呢？
是她太迟钝，还是他掩饰得太好？
回想起以往两人相处的种种，似乎是从她记事起，她与他的相处模式就一直都是这样，就连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没有变过。
难道是因为太过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所以才会忽略了对方眼中隐藏的感情？
此时的唐宁，找不到答案。
院外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紧接着是孙奶奶的声音响起，“小丫儿你在吧？”
因为院门并没关严，老太太说着就推门走了进来。
“在呢！”唐宁赶忙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将那三份签字文件放回文件袋里迎了过去，“您找我有事？”
老太太手里端了一个保鲜盒，看见唐宁就递了过去，“还没吃呢吧，今儿家里包饺子吃，刚子他妈说刚才看见你回来了，我就想着你一个人在家，再开火做饭也麻烦，就给你拿了一些过来。”
唐宁心里一暖，忙接过保鲜盒，“谢谢您老这么想着我。”盒子拿在手里还有些发烫，应该是刚刚出锅的。
“谢什么！”老太太一挥手，察觉到唐宁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不觉上前仔细看着她的脸道：“哟，刚才是不是哭了？”
“没有。”唐宁别过脸，不想承认自己刚刚哭过。
老太太一看就知道唐宁这是要强没跟她说实话，心里猜测这孩子估计是因为卖了院子而难过，叹了口气道：“家里院子这是卖出去了吧，今儿我看见你小姨和舅妈那俩混蛋玩意儿拉着行李走人了。”
唐宁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而且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情跟老太太聊这个，就含糊道：“嗯，算是卖出去了吧。”
老太太立即关心地问道：“那你是不是就要搬走了，买好房子了没有，要搬哪儿去啊？”
“这个……还没呢，倒是不用急着搬。”
“那还行，人家不急着住进来就行！”说完又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姥爷留下这院子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你妈和你小姨她们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唐宁没说话，因为不好接，也不想接。
“对了，廖家那小孙子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不？”老太太突然转了话题问道。
唐宁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怎么了？”
“这几天啊，我这心里老是觉得不踏实，今儿下午我就去了趟他说的那个借款公司，也不知道是我找错了，还是因为我去得晚了人家都下班了，我看那公司大门关着，里面也黑着灯，就回来了，结果刚才问刚子他妈，他妈也说不清楚，我就想找他问问这个事儿。”
唐宁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您去的时候是几点？”
“我本来走得挺早的，结果那地方忒不好找，等找着地方都五点多了。”
五点多……一般公司就算是五点下班，也不应该五点多就关门灯都黑了。
唐宁不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又不好说出来，就道：“那回头我联系一下他，帮您问问吧。”
“行，回头你让他给刚子妈来个电话吧，我得亲自问问他，兴许是我找错地儿了，赶明儿我再去一趟。”刚子奶奶忧心忡忡的走了。
老太太才离开没一会儿，左婧妈和刘嫂又前脚后脚进来了。
一个送来了肉饼，一个带了拿手的馅儿盒子。
肉饼和馅儿盒子的香气十分诱人，但唐宁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但心里却被邻居们的这份心意感动到了，“谢谢你们都这么想着我，刚子奶奶刚还给我送了不少饺子来，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你们拿回去自家吃吧。”
左婧妈道：“吃不了也不碍事，放冰箱里存着，明儿放平底锅上一热就跟新烙的一样。”
刘嫂也道：“就是，回头煮点儿粥拌个凉菜就是一顿饭，省事儿。”
礼轻情意重，唐宁不好拂了街坊们的这一片好意，只能都收下了。
左婧妈这时又道：“我看你小姨和舅妈中午那会儿都走了，院子这是卖出去了？”
唐宁点点头，“算是吧。”
刘嫂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卖出去了，那你是不是也马上要搬走了？”
唐宁一时间不知要怎么解释，只能跟回复刚子奶奶一样含糊道：“倒是不着急搬家。”
“那还行，那就能多拖一天是一天。”刘嫂出主意道，“你要是真搬走了，我们这些老邻居还真是舍不得。”
“可不是！”左婧妈拍了拍唐宁胳膊，重重叹了口气，“以后搬走了，也常回来看看。”又叹道：“这些年没怎么和你妈来往，想不到她变了这么多，真是……你说这人心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左婧妈这句话让她不由想到了在东野圭吾某篇小说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而世上最善变也是最难琢磨的，莫过于人心。
不过她妈对她的心也许不是变了，可能一直就是那样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刘嫂道：“什么变了，我看她从来就没把小丫儿放在心上过，再说有了儿子，这闺女可不就更不当一回事儿了吗。”
左婧妈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那你们聊。”刘嫂转身匆匆往外走，“我那盒子还没烙完呢，得回去接着烙去。”
“我也得回去。”左婧妈也道，“饭还没吃呢。”
唐宁听了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将两人一直送到了院儿门口。
往外走的时候，左婧妈又边走边回头道：“你说你这官司都打完了，我家小婧那离婚官司怎么还没个信儿呢。”
“前两天我听她说是快了。”
左婧妈忧愁道：“可快判了吧，拖这么长时间，我都烦了。”说着突然停下脚，看着唐宁道：“你们姐儿俩关系好，回头你劝劝她，她还这么年轻，以后不嫁人不是个事儿，可别死心眼子真打一辈子光棍儿。”
唐宁点点头，“行，等她回来找机会我一定劝她。”
左婧妈这才又重新迈动步子扭头走了。
三位街坊的前后到来，倒是缓解了不少唐宁刚刚被秦子岳突然告白时带给她的冲击与震撼，纷乱纠结的情绪也平缓了很多。
此时冷静地想一想，既然秦子岳已经帮她解决了那百分之三十的房产问题，那么这院子究竟是卖与不卖，倒是不急在一时做出决定，感情的事也先放在一边，眼下反而是孙奶奶家这事更急了。
正琢磨着是给秦子岳发条微信问问他这事儿呢，还是干脆直接去找他一趟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然后听到曹双全的声音喊道：“宁姐，给我开下门！”
刚才送人的时候，唐宁从里面把门锁了，这时只得过去开了门，看着门外的曹双全问道：“你怎么来了？”说话的同时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秦子岳的身影。
曹双全把手里的保温桶往唐宁面前一举，“这是秦哥下午炖的砂锅排骨，才刚出锅，让我赶紧给你送过来。”然后又把另一只手里的纸袋往前一送，“这个是焦糖布丁和杏仁饼干，都是下午秦哥亲自做出来的。”
唐宁心情复杂地把东西都接过来，就听曹双全问道：“宁姐，您是不是跟我们秦哥吵架了啊？”
唐宁一怔，“他跟你说我们吵架了？”
“那倒没有。”曹双全抓抓头发，“不过这事儿一般都是他亲自送过来，根本轮不到我。”
唐宁奇怪，“就因为这个，你就觉得他跟我吵架了？”这是什么逻辑？
“不光是这个！”曹双全苦着脸道，“您是不知道，刚才他从您这儿一回去就黑着脸挑我们刺儿，刚小刘就因为送错了一桌单，被秦哥那一通儿训，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愣是给训哭了，我这才琢磨着他是不是因为跟您吵架了心情不好，所以才……”
唐宁：“……”
不大的四方桌上，摆着一份饺子，一份肉饼、四个韭菜馅儿盒子，一份沙锅排骨汤，还有一份焦糖布丁和杏仁饼干。
饺子、肉饼和馅儿盒子还没有凉透，砂锅排骨更是还滚烫着，那温度顺着指尖似乎一直烫到了心里。
唐宁不知道被她气跑的秦子岳究刚刚究竟是怀着怎样一份心情让曹双全给她送来这份排骨和甜点的，但是收到这些的她，心里却是又酸又甜。
原来，爱情一直就在她的身边，可笑的是她竟一直都看不到，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傻的傻瓜吗？
脑子里不自觉又回想起刚刚秦子岳在说出喜欢她后看向她的那种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唐宁突然好心疼。
心疼这个男人无怨无悔为自己做的一切，心疼他喜欢上自己后所忍受的种种煎熬。
只有暗恋过的人，才会懂得那种暗恋心情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更心疼即使到了今天，他仍然把她的感受与想法放在第一位去考虑。
这样的男人，让她怎么可能不爱？
叹了口气，这么彼此避着也不是个事儿，而短时间里，她怕是都纠结不出个结果来，总不能这段时间里都不跟他见面吧？
这么一想，唐宁去厨房找了两个干净的保鲜盒，分别装了些饺子、肉饼还有馅儿盒子，扣上盒盖放袋子里拎着出了门。
此时天光渐暗，华灯初上，又一天的喧闹靡丽夜生活帷幕即将拉开。
当唐宁迈步走进酒吧小院儿的时候，几乎一眼就看见了独自坐在紫藤花架下正吸着烟自斟自饮的秦子岳。
虽然离真正的夜生活时间还有些早，但院子里这时已经是座无虚席，场面甚是喧闹。
独独秦子岳那边，像是笼罩着一片低气压的结界，明显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看到走过来的唐宁，秦子岳愣了愣，似是有些意外她的到来，但眼神很快又亮了亮，抬手捻灭指间的香烟站起来，脸上有些不自在地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吃完了？”说完下意识又用手扇了扇周遭还没散去的烟雾。
这是以往他在抽烟时见到她后常做的一个动作，那时的唐宁从没有去想过他这个动作背后会暗含着怎样的意思，此时，她却明白了。
因为他知道她讨厌烟的味道，所以就不想让她闻到烟味儿惹她讨厌。
其实如果细想起来，以往他所做的很多在她当时看来并不以为意的点滴小事，都在无言又隐秘地向她传递着某种情感，却都被早已习以为常的她忽略掉了。
胸口处再一次不断涌上酸甜苦辣，唐宁一时间都分不清究竟是甜多一些，还是酸多一些。
按下这股复杂的情绪，唐宁垂下眼摇摇头道：“还没吃呢，太烫了，一会儿回去吃。”
“那你……”
唐宁快速看了秦子岳一眼，“我找你有话说。”
秦子岳的心倏地一提，上前一步为唐宁拉开椅子，“那坐下说。”然后又转头叫曹双全，“全儿，后面砂锅里还有点儿汤呢，你赶紧去帮我给端一碗过来，要是凉了的话就再热一下。” 说完顺手把桌上的烟灰缸也递给他让他带走。
“得嘞！”曹双全拿着满是烟蒂的烟灰缸立马颠儿颠儿地跑向后厨。
等唐宁坐下，秦子岳也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有些期待地眼巴巴看着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又是这种期待与忐忑的小眼神儿！
唐宁自然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又为什么忐忑，可现在她实在是还不能做出什么决定，院子的事情一天不解决，她就一天无法回应秦子岳的感情，尽管她其实很想回应，甚至是立刻马上就回应他。
但出口的话却是：“你也没吃呢吧？”
唐宁所答非所问地道，同时将手里的饭盒放在桌上，“这是刚子奶奶她们刚才送过来的，我吃不了，就给你拿了些过来。”
秦子岳看了眼桌上的两个饭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也不是，是……你替我拿的那笔钱，究竟要怎么样，你容我再想想成吗？”
秦子岳立即点头，“你慢慢想，想多长时间都成，就是别钻死胡同儿里出不来就行。”
“不是我想往死胡同里钻，而是……”话说到一半，唐宁就发现这天儿又要聊死，“算了，我来找你主要不是为了说这个。”
“那是什么？”
唐宁就把刚子奶奶刚才那些话跟秦子岳说了，最后道：“你联系一下峰哥，让他赶紧给刚子妈打个电话，我看老太太都急得不行了，说明儿还要再去一趟那个公司呢，正好明天下午我没课，打算陪她一起过去一趟。”
秦子岳一听也严肃起来，拿起手机就打给了廖凯峰，没一会儿挂断电话道：“他说这就打给他那哥们儿问问情况，一会儿他会把那个公司的名字和具体地址发给我，明儿还是我去一趟吧，你就别管了。”
“也行，那你跟刚子奶奶说一声，别回头老太太自己又一个人跑一趟，不行你就拉着她一起去。”
“嗯，我知道。”
“那峰哥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不出意外的话这礼拜天就能回来，就是大后天。”
唐宁有些担心地道：“希望这事儿别出什么岔子。”
“应该不会，他在这个公司里已经做过好几笔风投了，不都没事儿吗？”
“嗯，但愿吧。”
正事说完，两人沉默下来，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暧昧的尴尬。
秦子岳刚才从唐宁家回来，确实是搓了一肚子火，但后来气着气着，重点就有些跑偏了。
唐宁竟然也喜欢他！！！
简直不敢想这会是真的！
……是真的吧？
应该是真的，可是……
这人吧，就是不能多想，而有些事情又特不禁琢磨，越琢磨越含糊，越想心里也越没底。
而秦子岳对唐宁能够回应他本来就没什么自信，所以琢磨到后来，他都搞不清唐宁当时说的那番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话赶话在借着那笔钱说事儿了。
“那个……”半晌后，决定问个清楚的秦子岳鼓起勇气先开口道，“你说你也……”话没说完，曹双全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过来了。
“秦哥，还有小半碗排骨汤，我都端来了。”曹双全把碗放桌上，又殷勤道：“要不要我出去给您和宁姐再弄点儿烤串儿羊蝎子什么的过来？”
“不用了。”唐宁站了起来，“我家里那饺子还有排骨汤都没吃呢，我…我先回去了。”
几乎是在唐宁转身走人的同一时间，曹双全立即就感受到来自他家秦哥看过来的两道像刀一样凉飕飕的小眼神儿，心说坏菜了，他刚才肯定不是出现的时机不对，就是又说错什么话了，赶紧地溜吧。
话说今儿晚上，他怎么觉得宁姐跟秦哥之间的气氛，很是不对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