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传胪,诸位贡士皆身穿公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齐聚于宫中集英殿阶下。
黄门引着皇上升座之后,诸贡士同满朝官员一起行三跪九拜之礼。
礼毕,鸿胪寺卿范兴儒大人开始遵从旧例于殿前宣制:“我朝于兴元二十四年四月十九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而后,一甲三名卷子由相爷呈进宣读,读毕拆视,唱名道:“第一甲第一名段荣玉,请鸿胪寺卿范兴儒大人引状元出班就御道左跪。”
“第一甲第二名赵元吉,请鸿胪寺少卿苏如徽大人引榜眼出班,就御道右稍后跪。”
“第一甲第三名陶喜,请鸿胪寺主簿张素大人引探花出班,就御道左又后跪。”
荣玉中状元这件事,自会试那日在贡院门前见着他起,我便有料想过。是以,当听到相爷唱名时,我并不感到意外。
可是令人感到荒唐的是,古往今来天下士子莫不皆以金榜题名为人生四大喜事之首,我却在被宣读对策、唱名进士及第、在张素大人的引导之下向威严的天子再次行三跪九叩之礼之时,迷迷惘惘,疮痍满目。
一甲探花郎,于天下任何士子来说,大概都是无尚喜事。但于我,却是那日的一梦成谶。
因着相爷这棵“参天大树”的缘故,我原曾想着只要马马虎虎混个进士出身便好,少些人注目,日后也便会少些是非。可是注定不能顺遂。
况进士科前三名,有两名出自相府,又怎能不招致天下非议呢?
礼部尚书董大人已经开始传唱二甲进士。我与荣玉、赵元吉已起了身,站在金銮殿上,招来无数灼热目光。
进士科第二甲第一名是时钦,韩章、裴度等人也都在二甲之列。
前三甲都一一唱名过后,金銮殿上诸位新科进士再次向皇上行三跪九叩之礼,听从皇上安排,正式进入翰林院当职。
按照礼制,传胪过后,天子乘舆还宫,礼部侍郎捧榜,文武百官随金榜而出。
既出宫,自是有人热热闹闹观榜,有人趁机相互道喜拉帮成派。
最为瞩目的新科状元郎被人簇拥着,在那皇榜的最前头,听着最为夸张的恭贺之词,脸上却一贯的没有任何骄矜之色。
榜眼赵元吉和传胪时钦等人站在一处,彼此谈笑风生。
相爷双手负立于阶旁,在与同僚寒暄之际,不经意地朝我望了一眼。
我双手交错在袖子里,方与韩章、裴度等几个较为相熟的进士互道完贺喜之词,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低了低头后退了几步,打算就此悄悄打道回府。
然还未迈步,眼前又多了双皂靴。抬头,却是温家七郎。
我笑了笑,眼眶里不知怎的就笑出了泪花:“温兄,你也是来和我道喜的么?”
那年登闻鼓一响,长安城从此多了一个成熟稳重的温少府,少了一位放纵不羁的温七郎。
可是到底,他还是那年明月阁一起喝酒一起讲故事落泪之人。
有些人会变,有些人却不会。
他抬手替我抹了下眼角,也无甚恼意,嘴角扬了扬,道:“小喜儿,我可是来请你不醉不归的。”
我转头瞧了眼还在同人寒暄的相爷,将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胡乱地拭了下两颊,同他相视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