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十九将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午门前时,城楼上的鼓声正好响起。十九掀开了帘子,低低地唤了声:“爷。”
段相爷弯腰起身,原本准备下车了,似是又极不放心我这个初初上任的小侍从,怕惹出什么祸端来,于是又回头提醒我道:“外头人多眼杂,你在马车里待着,莫要下来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好。”透过轿帘的缝隙,我隐约瞧见宫门前果然正乌泱泱的站满了等待上朝的各位大人。
段相爷交代完,便安心地下了马车,迈着步子加入了他的同僚们的队伍。
车上的帘子复又放下,我双手交握倚在车厢壁上,想起方才的情形,不由想着帘外那一排排列队之人,此刻大概都在微笑着互相寒暄。
许是昨儿晚上逛的太晚,劳力伤神,渐渐地,倚靠着车厢,我开始打起盹来。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城楼上钟声准时响起,我被蓦然惊醒,听到了宫门打开的声音。
我悄悄地掀了轿帘一角,瞧着那些身穿朝服排着整整齐齐队伍的大臣们开始陆续地从左侧门进入宫内。段相爷早已去了身上的大氅,走在队伍最后,神色自若,不疾不迟,却不见笑意。
我不由地叹息,有着为天地为生民之抱负的相爷,怎么就这几年声名鹊起的同时却又骂名不断呢?
“十九兄,你跟着相爷多久了?”
大臣们都上朝去了,宫门前恢复了冷清。守门的侍卫一个个都面无表情,我开始隔着帘子和十九有一搭没一搭地套着近乎。
十九这人吧,除了对着相爷,好像对别人一直都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前几天得知他和清荷有了婚约时,我心里还伤心了一会。我那聪明貌美的大丫头,怎么就许给了这样一个冰块头呢?可是后来见了清荷那绯红的脸颊,我又暗戳戳地琢磨过,说不定十九这人对着心上人是另一番模样。
但是,我啊,既不是他的相爷,也不是他的心上人。是以,当我问完话帘外半点动静都没有时,我就不由地有点忧伤。
太阳高空照,十九不理我。
我倚着车厢壁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小小地威胁一下这个冰块为好。不搭理我是不是,小心我向相爷告状,炒你鱿鱼。
然而冰块并不给我告状的机会,在沉默了好长一会儿之后,他竟然同我开口说道:“二十五年了。”
我倚在车厢上听得虎躯一震,这十九跟着相爷的时间竟然比我活的岁数都长,难怪同相爷一直形影不离,情谊甚笃。
还好,还好我没有来得及说出找相爷告状这种蠢话,不然到时候被炒鱿鱼的就是我了。
不过我这人向来蹬鼻子上脸,既然撬开了十九的金口,我立马忘记了先前的忧伤,废话充盈的话匣子再也关不住。我慌忙将手从袖中拿了出来,往前挪了挪屁股凑到帘子前,故意说道:“十九兄,没想到你同相爷竟是青梅竹马。”
果然,直男本男的冰块兄受不了我这种措辞,忍不住纠正我道:“公子,‘青梅竹马’不是您这样用的。”
我佯装不懂道:“哦,那它是怎么用的呢?还请十九兄不吝指教。”
冰块兄迟疑了一下:“它是指天真无邪的小儿女互相陪伴着……”
隔着帘子,我笑眯眯地听着冰块兄巴拉巴拉地讲什么叫“青梅竹马”,抬手揉了揉眼屎,又伸了伸懒腰,再一次无比地确定,人生的乐趣有时候还是要靠厚脸皮来寻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