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华阳郡时,已是傍晚,温家七郎骑着哒哒的小马驹有些吃不消,于是提出找家客栈歇息一晚再上路。对此,段相爷没什么异议,我自然极其欢快地挑了间上房,待大家一同用过晚饭后,美滋滋地回房泡了个热水澡。
泡完后,舒舒坦坦地躺到榻上,翘着二郎腿继续翻看《酉阳杂俎》,直到二十卷全部翻看完,这才心满意足地熄了灯。然,翻书一时爽,睡觉乱坟岗,等外面的冷风开始嗖嗖地敲打着窗户,我裹着棉被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由胡思乱想,眼前不断涌现出王生床前的那只巨手以及床下的枯骸,越发的毛骨悚然,夜不能寐了。
如此战战兢兢了会,整个人蜷缩在被中,连头都蒙上了,大气不敢出地,汗毛还是不可抑制地竖了起来。那床前的手还未从眼前消失殆尽,耳中仿佛又充斥着那男子幻化为桃人茅马之前的幽怨之声:“阿梁,卿忘我耶?”白日里读时,还将其视作略带凄美的爱情故事,此时忆起却差点将我吓得魂飞魄散。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也!
我心里一边悔恨,一边壮着胆子从床上坐起,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火石,欲将油灯重新点着。结果摸了半天,火石没摸着,台子上的油灯“啪嗒”一声被我不小心推到地上去了。深更半夜,那声音刺耳的诡异。我哆嗦着收回手重新裹在被子里,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瞪着眼睛望着房中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顿时有些绝望了。
外面的风还在嗖嗖地吹着窗户,我僵直着身子在黑暗中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忽听门外“咚咚”地响了两下,头皮立时有些发麻,随即将被子又裹得紧了些,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望着门扉的方位。不曾想,那声音紧跟着就传了进来:“发生了何事?”
竟是段相爷!
我登时觉着那声音简直犹如天籁一般,一颗悬着的心就这样又忽地放了回去,不曾多想,便裹着被子下了床,径直摸索着朝门扉处走去,边走边朝他急切道:“我打翻了油灯,你站在那别动,我去开门。”
段相爷顿了一下,道:“我就在门外,你慢些。”
床离门口不过几步之遥,等手忙脚乱地开了门,瞧见段相爷果真挺然地站在那,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湿了眼眶。
他敲门前,即使我已经害怕到极点,还是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忍几个时辰就到天亮了。可是他一敲门,我忽然就觉得我一刻也忍了了。
对面的房间灯火通明,映衬着段相爷的白袍都带上了稍许暖色,他双手负立,望向我时,眼如点漆。而我赤脚裹被,在他面前总是一次比一次狼狈。
“哭什么?”良晌,头上一暖,那人不知何时伸出了手放在我头间。
我吸了吸鼻子,将头扭向了一边,抬手快速地抹了下眼角,嘴硬道:“没哭。”
段相爷叹息了声:“还是这么小孩子心性。”说罢,竟然弯腰将我横抱了起来。
我有些怔愣地望着他,因男女有防,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阿爹抱过我,还从未有别的男子抱我。就连我曾追逐那么久的董公子,都鲜少同我有肢体上的接触,如今想来,那小巷里蜻蜓点水的一吻,已是极限了。
而今,段相爷待我,背也背过,抱也抱了,我却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蜷缩在他的臂弯里,最终被放置在了床榻上。他掖了掖被子,又隔着被子握住我的双脚,替我暖着,说教道:“天寒地冷的,以后莫要赤脚就出来了。”
我极其不自然地将脚往回收了收,瓮声说道:“知道了,刚才是因为害怕。”
段相爷起身,望向我时,依旧好性儿:“这会儿放心睡吧,我在这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