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絮絮扬扬，一道独木孤悬万丈高空，涯底的寒风一吹，吱吱悠悠的打晃。
    这阵势对普通人来说，别说走，看着都怕得慌。
    不过周凤尘却毫无所觉，经历过生死网替、是是非非，如今又受佛经洗涤，内心已经很难再起波澜，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对岸。
    而对岸僧人越聚越多，有和尚有尼姑，也有不少香客，一个个眼神炽热的看着。
    就这么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周凤尘才靠近了涯边。
    一大群僧侣立即退后，让出一条通道。
    周凤尘上了山峰，扫视人群，一眼便看见了当初参加祁太婆寿宴的悬空寺方丈法明和隐隐已经有禅师道行的苦竹尼姑，但却没见到苦心和尚和“十一老”中的法本大师。
    法明方丈和苦竹当然也看见了他，不过法明方丈已经全然认不出他了，第一，因为他胡子邋遢、蓬头垢面，第二，三才归元功尽去，已经没了往日的气息，连眼神都变了，俨然一个普通人。
    可以说，整个人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倒是苦竹略显诧异的皱了下眉头，她觉得这人有一点点的面熟，但是却没有往周凤尘身上想，那个曾经风华绝代、如星光一样璀璨，风头压过年轻一辈任何人、制造过一个个传奇的天才，已经死去了近六年！
    六年时间足以让人遗忘很多事情。
    而六年前她苦竹不过是个二十余岁，年轻、稚嫩的小尼姑，可如今已年过三十，心地成熟了，也沧桑了很多。
    “阿弥陀佛！”法明方丈这时率先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一众僧侣齐声念起佛号。
    周凤尘也不管有没有人认得出自己，跟着念起了佛号，“阿弥陀佛！当不得诸位大师相迎！”
    俨然已经有了僧人模样。
    法明方丈呵呵一笑，“当得！当得！大师苦守古舍利塔这么久，日日诵经，得真佛之道，撞响一百零八钟，当是佛陀不二人选！”
    周凤尘诧异，什么意思？这群人莫非被达耶方丈嘱咐过？
    果然！法明方丈这时回头招招手手，“来啊！”
    苦竹尼姑便从一个僧徒手里接过一套袈裟，双手捧着走到周凤尘面前。
    周凤尘诧异，看向法明方丈，“什么意思？”
    法明和尚说道:“一年前达耶方丈曾传佛意，若大师出了古舍利峰，当可奉上锦斓袈裟，由小僧亲自为大师正式剃度，此后或做隐世高僧，不问红尘世事！或慈悲为怀，入世普度天下！都随大师的意！”
    周凤尘眼中露出一丝挣扎，这几年的诵经，他发现做和尚真的是件很有趣、很幸福的事，不过问世事，一心向佛，清净自然。
    想到这里，双手慢慢伸向袈裟。
    苦竹尼姑抬起头好奇的看向他，离的近了，那丝熟悉感更加强烈了，不由愣住了。
    周凤尘也看向苦竹，从她明亮的双眼中仿佛看到了当年苗疆之行，在那间小客寨里的偷窥、仿佛看到了大巫寨中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
    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问道:“达耶方丈难道没有给我第二条路选？”
    法明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达耶方丈还说，若你不肯，则是六根未净，佛性不明，可赠盘缠，送大师离去！”
    周凤尘吁了口气，转身看向来时的舍利塔，躬身施礼，“阿弥陀佛！达耶方丈之恩，在下永生不忘，在下心中虽然已经有佛，奈何红尘锁事缠身，心中杂念难除，唯恐扰了佛门清净，所以自愿离去！”
    说着转过身，不顾一群僧侣，大步往前走去。
    这座峰不像古舍利塔那座山峰一样狭小，面积极大，佛堂、主殿一座接着一座，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大雷音寺，而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条往下去的阶梯。
    周凤尘便顺着阶梯往山下走去。
    走了没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大师等等！”
    周凤尘回过头，就看见苦竹尼姑追了上来，不由停下脚步，等对方到了跟前，也不点出身份，问道:“这位师太还有事吗？”
    苦竹眼神有些审视，拿出一个包裹，“这里是达耶方丈嘱咐的盘缠。”
    周凤尘摇摇头，自顾自往下去，“我不需要贵寺的盘缠！我有腿！”
    苦竹尼姑又追了上来，“不多，也就一千块钱，和一些吃的，我们这里地处宁夏，荒山野岭，从山脚下到有人的地方，至少要走三百里，而你从这里回中原的话更远，没钱寸步难行！”
    周凤尘迟疑了一下，不再固执，伸手接了过来。
    苦竹尼姑笑了笑，“我送大师一程吧！”
    周凤尘默不作声。
    苦竹尼姑在旁边跟着，问道:“敢问大师以前叫什么名字？”
    周凤尘说道:“忘记了，凡俗名字并不重要！”
    “说的也是！”苦竹尼姑笑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您和贫尼以前的一个朋友有点像，他叫周凤尘，您认识吗？”
    周凤尘神色平静如水，“不认识。”
    苦竹尼姑有些失望，“好吧！是贫尼认错了。”
    周凤尘张了张嘴，很想暴露身份算了，问问她这六年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上官仙韵他们又怎么样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出去了自然会打听出来！
    而且他并不觉得，现在没有一点道行法力时暴露身份，有什么好处！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缓缓往山下走。
    等绕过了茫茫云雾高山，进入深山中，便可以看见远处被大雪覆盖的白茫茫的平原了。
    苦竹到了这里停下了，“大师从这条山道下去，到了山脚下直行向东，就可以赶到有人的地方了。”
    周凤尘点头，“多谢了！”
    随即两个人一个上山一个下山，各自分开，就好像当年一样，并没有什么交集。
    周凤尘一路到了山脚下，按照苦竹的说法，折断一根树枝当做拐棍，穿着破烂衣服，迎着风雪一路向东赶去。
    往后三天，他一直在赶路，饿了吃包里的干粮，渴了喝雪水，然而这地方实在是地广人稀，三天内就看见一辆奔驰而过的车子，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也不觉得孤独。
    他下山的目的很明确，向东，一直向东，去ks市，那里一个山崖边有个老树妖，在帮自己看着一面石壁，是时候该用那东西修行了！
    实际上当年遇到时，他便隐隐有了一种莫名的想法，所以才会让树妖帮忙看守，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函谷涯、坐忘台、老子冥想、破而后立者，八九玄功！
    “八九玄功啊！”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些炽热，那功法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准备的！虽然是百晓僧引导，但总归是先贤所留，和他百晓僧没有关系！
    而且，他决定了，在没有自保能力，和讨要说法、报复的能力之前，他不准备暴露身份！
    他决定……要和这个世界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