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我有些惊讶,对方脸上却很快浮起了笑容,对我微微一笑,她向我走了过来。
是韩溪。
“你先不要说话,让我猜猜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知道罗素住这儿,今天是大年初一,你没回家,也没跟……她在一起,你们吵架了对吧?”韩溪笑的时候眼睛总是会眯成两道月牙儿,她背着手,煞有介事地打量着我,末了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大门,又道:“现在肯定是心情不好,准备去喝酒吧?”
我没有惊讶,尽管她猜的很准确,可是这准确并不代表她料事如神,而只是因为她了解我——充满讽刺的了解。我从来没有想过,分手之后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平常心说话,这样的场面给了我一种很不切实际的假象。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好像没有亲戚住在这儿吧?”
韩溪嗯了一声,然后回答我道:“我们搬家了,我住在这儿。”
“啊?”我愣了一下,旋即似乎回忆起来,分手之前,她跟我说过她们家准备换房子,只是没想到,她们会换到这个小区里来。
回忆不可避免地让我想到一些让人觉得尴尬的事情,不管我们现在表现的有多么洒脱,可内心里,想必谁也无法抵抗那种距离的变化带来的不知所措,我讪讪地抹着鼻子,准备找借口离开:“过年你事情应该很多吧,我还有点事……”
韩溪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我,直到把我盯得说不下去了,她才揶揄道:“我还真没什么事,今年27了,还单着,我爸妈天天在家里念叨,我就是嫌烦才出来的。”
这话让我更加无地自容了,我默然半晌,呆呆地说了句对不起。
韩溪撇撇嘴:“你跟我说得着哪门子对不起?嗨,我们不去讨论过去的事情了好么?纠结于那些对对错错,只会让我们见面就剩下尴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去喝闷酒?”
我耸了耸肩,或许是她突然的直爽打动了我,点点头道:“罗素有事出去了,一个人没事,是打算去喝点儿。”
“我也无聊,要不……你请我喝点儿,我陪你聊天儿?”韩溪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拒绝:“大排档,你要是不嫌弃,那就走吧。”
韩溪开心地挽住了我的胳膊,但很快就在我僵硬的表现下感觉到了不妥,急忙不好意思地松开:“嘻嘻,习惯了,以前每次跟你去吃大排档都喜欢挽着你。”
带着复杂的心情,我们并肩来到了那家大排档,这里的老板是东北人,或许是离家太远,或许是不想挤春运,反正他几乎每年都不回老家,每次我们问他,他总是有各种不同的理由。春节的生意并不算好,老板见到我们两个,远远打了声招呼,等坐下之后,他拿着菜单过来,笑道:“挺久没见你们俩来了,老卢,你这大过年的不去伺候老丈人,跑出来吃哪门子饭?”
关于老卢这个称呼,有个很糗的故事,我瞪了这个年近不惑的东北老爷们儿一眼,没好气道:“看你这冷冷清清的,我来照顾你生意,你还不愿意了是吧?要不要我换一家?”
“嘿你个王八羔子,哪来这么大脾气?丫头,你惹他了?”老板看看我,问韩溪道。韩溪摇摇头:“惹他的人不是我。”
“哦。”老板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是老丈人让你吃瘪了吧?我说也应该,整天在外面吃吃喝喝,不攒老婆本,不买房不买车的,遭老丈人嫌弃没毛病。”
我脸沉了下来,他一口一个老丈人绝逼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拍桌子,我冷声道:“今天废话怎么那么多,还让不让我吃了?”
“让让让,你是顾客你是上帝,来点菜,老子今天绝对每样都给你分量加足,再来两坨口水。”老板恶心道,都是老熟人了,平时这样的玩笑可没少开。
可我却没跟他开玩笑的心思,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样,又要了一件啤酒,老板收菜单的时候奇怪地看了看我,摇着头走了。
韩溪双手托着腮,一直看着我,等老板离开,她开口问我:“人家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情,你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吧?”
“不是为了这个好么,我就觉得他今天嘴特别碎,听着就来气。”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旋即一口吐在地上,对着老板吼道:“什么鸡公茶这么难喝?!”
老板隔着老远骂道:“嫌难喝你个王八羔子不喝,那茶一壶一百块,帐老子给你记下了!”
“你他妈就是个奸商!”
“那也比你这孬种强!”
我们的对骂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见状我挥了挥手,仰着头道:“去去去,看什么热闹,没见过吵架的么?”
一群吃瓜群众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我浑然不觉,等酒来了大喇喇开了一瓶,倒了一杯自顾自先仰头干了。
韩溪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无奈道:“你还是老样子,人来疯。”
我一脸无所谓:“活着没乐趣,要是不疯一下,那还不无聊死?”
韩溪冲我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向我伸开手,我明白过来她是要酒,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你喝饮料吧,待会儿喝了酒回去肯定又要被念叨。”
“不,我就要喝酒,多喝点儿回去就睡,他们爱念叨念叨去吧。”韩溪坚决道,见我还是不给,索性抢了一瓶去自己拿起子启开了。
端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个,她又一次问我:“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让你这么不高兴?”
“没什么,就是一个人无聊了。”我不想跟韩溪讨论这个话题,尽管我很希望能有个人边跟我喝酒边听我倾诉,可韩溪显然不在我的目标名单里。
“骗我有意思么?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装着什么事,都一起坐下来了,说说又怎样?说完了我或许还能开导一下你呢。”
我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波动起来,有些烦躁道:“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搬了家我不知道一样,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所以你的判断并不一定是对的。”
韩溪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
我也没有说话的欲望,独自喝起了闷酒,韩溪起初干坐着,看样子是在生闷气,可过了一会儿,她也加入了我的行列,一杯一杯喝起酒来。我们两个坐在一张桌子上,却像陌生人一样,各喝各的,再没有交流。
酒精的作用下,我很快忘记了身周的一切,意识又回到了昨天晚上到今天所发生的的一切,我依然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可只要一想到舒夏那犹豫不决的模样,我心里就难受。袁弘曾让我失去过、丢脸过、痛恨过。可不管他做什么,我始终有一种胜利者的心态,从来未将他放在眼里,可今天我才知道,就算舒夏爱的是我,袁弘在她的心里依然无比重要,这重要性甚至让我感到了深深的威胁,这很矛盾,却真实而别扭地存在着。
我又想到了杨志,这个让我一再失望地大学兄弟,今天给了我不小的震撼,或许他做的那些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无奈,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是因为沉沦于物质的欲望。否则,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帮我。
每个人都有两面性,甚至是多面性,杨志是这样,我也是,让我怀疑爱情的舒夏同样如此。
当我醒过神来,我看到韩溪依然在一个人喝,她低着头,泪水哗哗地淌着,却倔强地端着杯子,我看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空瓶子,顿时吓了一跳,韩溪的酒量我太清楚了,两瓶酒早就过量了,加上什么都没吃,喝得又急,她现在肯定醉了。
叫了她一声,韩溪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望着我,痛苦道:“卢西,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就想跟你和朋友一样聊聊天都不行么?你为什么要这么防备着我!”
“你喝多了。”我伸手想抢过她的杯子,她却使劲一挥手,杯里的酒撒到了她身上,她浑然不觉,声音抬高了一些:“回答我!”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两个之间,有太多禁忌话题,我一直在极力躲避,可韩溪却每每都把这些话挑起,让我无从面对,迟疑许久,我才开口道:“可是我们不是朋友,有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呵呵。”韩溪冷笑起来,喝了一口酒,道:“你觉得放不下的人是我,可你就放下了么?真放得下就不会这么刻意躲避我,卢西,我们在一起快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还挽不回你的心么?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很心疼,我宁愿你过得比我好,可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回到我身边!”
我被这话刺激着,憋闷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狠狠灌了杯酒,我低吼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如果你不演戏跟我分手,我们两个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韩溪大哭起来,扑进了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道:“我一直在后悔,从分手那天后悔到现在!卢西,我们回去吧,回到过去,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我爱你,我真的离不开你!”
我张张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茫然地看着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