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我意料,舒建生的婚礼居然是在舒夏的酒店举行。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这家五星级酒店如今虽然是舒夏在掌管,但终究是舒建生的产业,举办婚礼自然要优先考虑这边。
说是快了,其实舒建生的婚礼仪式安排的是下午三点钟,这是重庆二婚的习俗,头婚上午办,二婚的话一般都会在下午。不过中午舒建生安排了宴席,所以宾客在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来齐了,我和舒夏远远看到舒建生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并肩站着,和几个人聊着天。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舒夏带到了宴会的主席上,施施然坐下。
我顿时感觉到许多目光向我身上聚焦过来,让我十分不自在!而舒夏则表情平静地坐着,像尊菩萨雕塑,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应该都是舒夏的近亲,看到我们之后这些人表情各不相同,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跟舒夏说话。舒夏也没有理他们,自己拿起筷子吃起东西来。
我在这充满诡异的气氛中感觉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不知道自己是该陪舒夏一起吃东西,还是应该和其他人一样等婚宴的主人到了再开动。
最终我被舒夏看了一眼,这才想起自己的立场,茫然地拿起筷子,吃起这顿我从未感觉到如此尴尬的饭。
舒夏仿佛当所有人都不存在,优雅地吃着东西,时不时还跟我聊几句,问我有没有确定好第二次阳台音乐秀的时间。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她,心里却犯嘀咕,不知道待会儿舒建生过来后会发生些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
该来的总是要去面对,接待完那些重要宾客后,舒建生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来到了我们这一桌。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不过上次因为误会,我并没有仔细打量他,我发现舒建生是一个很有气势的男人,这一点舒夏应该是遗传了他,而且他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岁出头,标准的商界成功者形象。
他的新婚妻子年轻漂亮,看上去倒是知书达理,过来之后跟所有亲戚挨个打了招呼,对我都点了点头,但也没有跟舒夏说话,想来她是知道舒夏对她有很大意见。
舒建生看到舒夏,刚毅的脸上露出笑容,是那种父亲对女儿独有的宠爱表情。坐下之后对舒夏道:“小夏,今天上午你没在酒店?我听李副总说你最近很忙,一直都在加班,虽然武隆那边的项目很紧,还是要注意休息啊。”
舒夏闻言顿了顿,放下筷子却没有回话。她从桌子上拿起那瓶被包装成大红色的五粮液喜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站起来举着杯子对舒建生道:“爸,我应该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你了吧?今天你结婚,我在这里替我妈敬你一杯,祝你新婚快乐!”
说着,她仰头一口把杯中的酒全部干掉。
舒夏的话像一颗炸弹,让一桌人的表情都统一起来,惊讶地看着她。舒建生脸上的笑容则慢慢凝固,又慢慢消失,而他的新婚妻子那张漂亮的脸直接沉了下来。
舒夏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放下杯子后直接拿起包推开了椅子,问我:“吃好了么?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我傻傻地点点头,放下还没吃几口的筷子,站起身跟着舒夏离开了宴会大厅。
等离开那个热闹的地方,我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恢复了正常。我发现自己过来陪舒夏的决定真的很多余,今天有没有我,她的心情可能都是一样的,而我这个原本的旁观者,刚才却感觉比她还尴尬。
在一个没人的休息室门口,舒夏停下了脚步,我这才发现她的肩膀在轻微抖动着,拉着她的胳膊转过身来,我看到她满脸的泪水,正在无声地哭泣!
这让我心中生出一阵怜悯,突然有种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一番的冲动,这种冲动不含任何杂念,只是我不忍心看到她如此伤心。
我还是忍住了,只是用朋友的身份安慰她道:“古人说过,这世上有两件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一个是天要下雨,一个是娘要嫁人。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开心一些,不过如果真的介意,就眼不见心不烦,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那件事么?我现在带你去看彩虹桥好不好?”
舒夏抬起头来看着我,泪水依旧汹涌着,我从她模糊的双眼中看到了对安全感的极度需求,这个时候的舒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外表冷漠气势强硬的女总裁,她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躲在寒风瑟瑟的街头,孤独而又无助。
沉默了许久,舒夏摇摇头:“我没想过改变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舒服地把婚结了,这是她欠我妈的。”
伸手抹去泪水,舒夏突然对我伸出手:“给我一支烟。”
“你会抽烟?”我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她跟我的约法三章里明确我不准在房间里抽烟,肯定是讨厌烟的味道,怎么会抽烟?她或许只是想用香烟来排解心中的悲伤。我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掏出一支烟帮她点上,舒夏笨拙地夹着烟,放在唇间猛烈地吸了一口,然后不出意料地被呛得咳嗽起来。
烟雾弥漫中,我充满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让她对自己的父亲产生如此强烈的怨念。从刚才舒建生看她的表情里,我觉得舒建生是爱舒夏的,难道只是因为舒夏不满父亲再婚?如果是这样,我觉得舒夏大可不必将上一代的恩怨转移自己的身上,我相信不管是她父亲舒建生,还是她的母亲都不会希望她这样。
“你刚才没吃多少东西,饿不饿,我带你再去吃点东西吧?”当一支烟在舒夏的手指间燃完,舒夏恢复了平静,问我。
我摇摇头:“我不饿,就在这儿陪陪你吧。”
舒夏故作坚强地笑了笑:“我没事了,放心吧。我现在要去办公室处理一点事情,要不我给你安排个房间休息吧,你饿了直接打前台电话订餐也可以。”
我想了想,同意了,舒夏现在的状态让我有些不放心,我觉得有必要陪在她身边,虽然做不了什么,但至少让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去面对这场对她来说充满悲切的婚礼。
舒夏带我到前台拿了房卡,我们在电梯里分开,她去十楼办公区,我去十五楼的房间。临走时我让舒夏忙完了给我电话,舒夏点点头,没有说话。
到了房间,我站在窗台边,点燃一支烟望着外面辽阔的江景,心里却在猜测此时的舒夏在做什么。她应该刚刚到办公室,是马上进入忙碌状态,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还是对着空荡的房间发着呆,又一次被泪水淹没双眼?
我苦笑一声,不禁又怀疑自己,自己对她的关注似乎有些过度了,有些超出朋友的范畴。难道是对她动心了?
诚然,舒夏是一个漂亮女人,而且卓越的家世培养出了她非同一般的气质,这样有外表又有内涵的姑娘对任何男人都会产生诱惑力,我也不止一次地被她的光芒所吸引过。
可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太大的差距,可能我们曾有过一些超出友谊,甚至略显暧昧的交集,但那并不意味着什么。至少我觉得,我现在还没有做好接受另一份爱情的准备。
至于舒夏……或许她只是因为家庭的不幸让她太过于缺乏安全感,令她对彩虹有了非比寻常的执念,所以她才会因为我的一次偶然行为对我说出那样的话,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也许等时间久了,她能够平静地去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通过分析得出结果,让我有种释然的轻松,我觉得这就是对我们现在的关系最正确的结论,尽管我忽视了许多没有想通的细节问题,比如舒夏为什么会和尧瑶针锋相对。
胡思乱想中,到了舒建生婚礼举行的时间,舒夏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打来,我们约好在楼下见面,然后一起去参加了婚礼仪式。
舒夏依然选择坐在最显眼,最容易被舒建生看到的地方,用冰冷的沉默对父亲的婚礼表达着愤怒与不满。我几次看到舒建生望向舒夏,眼神复杂,但终究还是没有下来跟舒夏说一句话。
婚礼结束后,宾客大部分离去,等到晚上,酒店里还会举办一场酒会,那时候才是这场婚礼真正的重头戏,因为到时候参加的都是舒建生的重要宾客。舒夏自然要参加,因为她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做让舒建生难受的钉子,而我,因为对她作出了承诺,只好陪着她做一个小钉子。
和舒夏在酒店房间里闲坐到晚上,酒会开始后,我们两个准时到场,不过舒夏很快就被几个有商业往来的朋友拉过去聊天,剩下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着一杯红酒,没滋没味地喝着。
正打量着这让我充满好奇的高端酒会,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一个穿着超短裙半透明吊带雪纺衫的姑娘,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身着礼服的酒会上,这个丫头的打扮十分另类,也十分豪放,低胸的雪纺衫让她的事业线深深暴露在我面前。
她对我礼貌地点点头,坐到我身边,然后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问道:“你就是卢西吧?”
我愣了一下:“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舒夏的妹妹,我叫舒颜。”小丫头对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