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母发现今天提起婚事问题,儿子不再像以前似的,一味抗拒,甚至肯拿来开个玩笑话,心里舒坦了许多,也就不再抱怨了。
而秦雅芙看到兰海军虽然脸上还挂着些许不情愿,但能够引得兰母开心,终是替他们母子高兴,以后兰海军能够常伴在身边,兰母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会被耽误下了。
兰海军放下衣物,给母亲盛上他回家后新熬的粥,便去取明天打针需要的药去了。
兰母定定地看着手里的粥碗,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秦雅芙吓了一跳,刚要哄哄她,却在看到碗后,也跟着难受起来。
这个瓷质细腻、白色带粉花的小碗,看起来晶莹剔透,很是惹人喜爱,秦雅芙五六岁的时候去兰家玩儿,被留下吃饭,用的就是这种碗。
那时,兰父还活着呢,这种小碗就是兰父去景德镇出差,特意买过来的。
记得当时秦雅芙喜欢得不得了,饭都吃完了,她还爱不释手的摩挲来摩挲去的。
兰海军当场就要送给她,在他眼里,只要是他有的东西,看出秦雅芙喜欢,自然就是她的。
可是秦雅芙不干,后来,说急了,小小的秦雅芙语出惊人:“我是海军哥的媳妇儿,这碗我以后是要在你家用的。”
兰海军兴奋得立即点头,并迅速收拾好那套碗,再不许家里人用了。
没想到,后来兰父在家中大扫除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一向性格敦厚、老实的兰海军大大发了回脾气,摔了父亲最钟爱的手表,跑到秦家死活不肯再回去。
那次的事情也气到了兰父,父子两个很久都没有说过话,兰父是想给儿子立个规矩的,不能让他这么任性,可直到最后,兰海军也没有妥协,终是在兰母的劝慰下才渐渐和解了。
之后,过了不到一年,兰父就因病去世了。
兰家的那套好看的小碗成了兰母怀恋丈夫的心结,也是兰海军对父亲和秦雅芙放不下的牵挂,只好彻底束之高阁,不去碰触了。
今天,不知道兰海军存了什么心思,居然拿这个碗来给母亲用,真是惹人伤感。
秦雅芙暗自叹息:物是人非事事休,海军哥这不是添堵呢吗?
秦雅芙正要出言安慰下兰母,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由于声音尖利、突兀,兰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想起兰母心脏不大好,一定是吓到了,忙不好意思地朝兰母笑笑,快速从包里取出来看了下,竟是林家打来的,估计是婆婆看三姨回去了,没看到自己,有些不放心了。
她匆忙接起来:“妈,我还在外面呢,遇到个朋友,晚些回去吧。”
“这样啊,你刚出院,别耽误太久了,早点回家休息!”婆婆也是关心的美意,只是她却不肯问出来,只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婉,不带责备,也不会阻拦。
秦雅芙不由自主地看了兰母一眼,如果,如果,自己选择兰母做婆婆,也许,她会直截了当地跟自己说:“赶紧回家,刚好点,耽误了会落病的。”
一个含蓄,一个直率,哪个更好些呢?
秦雅芙偷偷苦笑,干嘛做这么无聊的对比呢?
她收拾了下心情,顺手把电话调成了震动,就放回了包里。
她看见兰海军拿来的食物里还有鸡蛋,就拿起一个剥去皮,掰开蛋清,把蛋黄放进兰母碗里:“兰婶,海军哥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是太能糊弄自己了,吃东西爱将就,营养跟不上去,所以身体格外不好,以后,他也回到你身边了,你可得注意调节了。”
“嗯,我知道了。”
兰母眼里的泪水还没有干,却又涌了出来,她努力控制住已经哽咽的呼吸,把碗放到了一边,握住秦雅芙的双手,语重心长地说:“雅芙,我一直都当你会是我的儿媳妇!”
秦雅芙的心“突”地一跳,想不到憋了这么久,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兰母深深叹气:“他爸在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最幸福的人了,有疼我、爱我的老公,有孝顺、懂事的儿子,甚至连可爱、善良的儿媳妇都已经定下了,我以为你将来肯定是要嫁到我家里来……”
她说不下去了,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却可以在不经意间就失去,她现在除了不常在身边的儿子之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秦雅芙难免跟着落泪,兰母守寡也有十多年了,母亲常说,这要是个鳏夫肯定得再娶了,寡妇就不一样了,总是念着旧情,又担心正是调皮捣蛋年龄的儿子跟着自己再嫁后会受气,于是,漫长岁月里,就这么把个年纪不大的妇人给消磨成了小老太太。
兰母略为粗糙,且带有薄茧的大手磨得秦雅芙的手微微地疼,却可以清晰感知到她质朴、发自内心的温暖,这种真实的安抚让她一目了然,不必费心去猜,去想,去琢磨对方一句话里有几个不同的含义。
秦雅芙的心微微抽痛,说不清的思绪搅得她难受。
这时,兰海军取药回来了,看到母亲和秦雅芙泪眼相望,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他回头瞥见那个小碗,想到两个人肯定是因为这个而难过,忙解释道:“你们俩别瞎想,我今天把这个碗翻出来,就是想告诉我妈,以后得好好保重自己,这样,我爸的在天之灵才会得到安息。”
他说着难免红了眼圈儿,却还是嘴硬的说:“睹物思人再所难免,可我的本意更希望咱们都能放下过去,多想想我爸有多想咱们过得健健康康,乐乐呵呵的。”
秦雅芙跟着点头:“是啊,兰婶,你得好好保重身体,海军哥也就安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他的人生大事,你也不用太操心,我在省城看过他的工作环境,一大堆的女孩子,个个漂亮、能干,你还愁他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吗?”
兰海军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雅芙,你也学会瞎说了。”
兰母听了还是很高兴的,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期望:“要真是这样可好了,我就说嘛,我儿子肯定是有女人缘儿的!”
秦雅芙也跟着起哄:“兰婶,他不是说要在咱们这边开分店吗?到时候,你没事就去店里转悠,由你来选,相中哪个,你做主!”
“哈哈哈哈!”兰婶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乐出了声。
兰海军被说得脸都快绿了,但是看到母亲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还得感谢秦雅芙的插科打诨。
两个人哄着兰母吃过饭,又一起陪兰母聊了很久,兰母才依依不舍地放秦雅芙离开。
兰海军一直送秦雅芙坐上出租车才回去。
当秦雅芙坐车路过兰海军说的迪厅时,特意留意了下那里的环境,地理位置的确不错,周围车来人往的,正是个繁华路段,门前一大片的空地,其实是去年夏天她看过t台走秀的地方,想起那帮青春飞扬的女孩子,随着铿锵有力的节奏,走得风生水起的情景,她的心境豁然开朗,自己年龄也不大嘛,也应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了。
快到家的时候,秦雅芙忽然想起林子航一直都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也不知道薛晶晶去警察局里调查得怎么样了。
秦雅芙下车,付了车费,边往家里走,边取出手机,想要给林子航打个电话。
她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林子航打来的,这才想起来在兰母病房里,自己怕声音惊到兰母,特意把铃声调成了震动,她知道,以林子航的性子,一定急死了,连忙打了回去。
当她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电话打通,秦雅芙特意站在原地,打算等打完电话再进去,方便跟家人打招呼。
可是,电话刚被打通,就掉线了,她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林子航故意挂断了。
正在这时,面前的大门自动打开了,正常情况下,要么按铃提醒里面的人开门,要么就是家里人正好看见来人,才会主动打开门,现在,很显然属于第二种情况。
秦雅芙很感动,猜测一定是林子航在等着自己回来呢,虽然对于让他担心感到有些抱歉,但同时心里还是暖暖的。
她慢慢往院子里走,林子航却并没有想她预想的那样跑出来迎接,直到小阿姨李姐给她打开房门,她才发现婆婆和三姨、薛晶晶都坐在沙发上,而林子航则站在窗户旁边。
秦雅芙对林子航有着些微的失望,可是看到薛晶晶能够回来,揪着的心还是放松下来。
现在的太阳已经开始往山下落去,所以外面的光线要强于房间里。
秦雅芙进门先换了鞋,眼睛刚好也适应了屋子里的亮度,她扫视了一周,刚要打招呼,却发现几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薛晶晶,哭的眼睛通红,哪里还有之前飞扬跋扈的劲头。
秦雅芙吃了一惊,以她的理解,薛晶晶能够顺利回来,不就是意味着她没有事了吗,怎么会哭成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