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去西大陆？”
    “只是向国防部递交了调职申请，会不会批准，我也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杰克逊显得有点尴尬。
    毕竟，严格说起来，这算是临阵脱逃。
    汤普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显得多么惊讶。
    在此之前，杰克逊两次递交调职申请，只不过都被驳回。
    其实，在接到杰克逊的电话，返回德城的途中，汤普森就已想到，这个年过50的老上校是铁了心要跟梵罗国说再见了。要不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最为得力的手下从前线返回。
    有杰克逊在德城的经历，换成谁都会心如死灰。
    “我在报告中提到了你，如果五角大楼批准了我的调职申请，在我离开之后就由你负责顾问团的工作。”
    汤普森又点了点头，还同时叹了口气。
    这根本就不是美差，也算不上是高升，更像是替别人擦屁股。只不过，他更觉得杰克逊太过想当然了。
    军队不是企业，哪有挑三拣四的理由。
    真有本事，当初也不会被派到这里来。
    “你来梵罗国有一段时间了，对这边的局势应该是非常清楚。其他的，我也不多说。只有一件事情得重点叮嘱，千万别认为自己了解这个国家。说句难听的，我们对这个国家的了解还比不上东望洋上的荒岛。”
    “就如同梁夏帝国一样？”
    听汤普森这么一说，杰克逊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在纽兰人眼里，梁夏帝国与梵罗国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长达数千年的历史，毕竟纽兰没历史可言。对于绝大部分纽兰人来说，特别是第二次全球大战后的新生代，根本就没办法想象数千年历史传承是个什么概念。很多20岁左右的年轻人，甚至会觉得那是史前文明时代。
    正是因为缺乏了解，所以在很多纽兰人的眼里，梁夏帝国与梵罗国这样的东方古国简直就是地外文明。
    相对而言，梁夏帝国还要好一点。
    不管怎样，梁夏帝国是第二次全球大战的头号赢家，而且是全球霸主，拥有远超其他国家的强悍实力。邦交正常化之后，纽兰共和国全方位的学习梁夏帝国，对梁夏帝国也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对于贫穷落后的梵罗国，纽兰人显然不会趋之若鹜。
    即便是在结盟之后，去过梵罗国的纽兰人都是少之又少，而研究梵罗历史的纽兰学者更加是凤毛麟角。
    “你觉得，有谈成的可能吗？”
    汤普森突然转移了话题，杰克逊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只不过，他随后就明白了汤普森的意思。
    华城当局派人去帕西国跟梁夏帝国进行秘密谈判的事情，在顾问团里早已传开，而且在不久之前，杰克逊还向汤普森提到过此事，让他在到了乌代布尔之后不要信口开河，管好自己的嘴巴。
    当然，只是好意的提醒。
    “我也想知道，可惜没人告诉我。”杰克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停战这件事情上，杰克逊其实非常矛盾，或者说患得患失。
    当然，大部分军人都是如此。
    只是，杰克逊也很清楚，他不过是派驻梵罗国的军事顾问团的负责人，根本就无权过问国家大事。
    是否能够谈成，根本轮不到他去操心。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
    汤普森稍微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毫无疑问，如果流言是真的，那么发起谈判的就肯定是梁夏帝国，而且梁夏当局必然会开出一个能让华城动心，并且派遣特使去帕西国进行协商的条件。”
    “你是说，归还霍瓦依群岛？”
    汤普森点点头，同时说道：“暂时谈不上归还，或者说答应归还，不过肯定跟这座群岛有关，比如说通过协商确定部分岛屿的归属权。要知道，在过去几十年里，梁夏帝国根本就没有跟我们进行协商的意愿。只要能拿出来谈，也就是好事。总体上，梁夏当局必须在我们最为关心的问题上做出让步。”
    这次，杰克逊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
    “关键是，梁夏当局的目标是尽快跟我们停战，好集中力量对付其他敌人，控制大战的规模，缩短大战的持续时间。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汤普森停了下来，等到杰克逊把目光转过来，他才接着说道：“在华城当权的老狐狸难道不会得寸进尺，而梁夏当局就会逆来顺受？”
    “战略主动权，以及战略优势全都在梁夏帝国手上，以当前的情况看，如果华城当局不知道进退，秘密谈判恐怕会无果而终。”
    “真要走到这一步，我们就得死保梵罗国。”
    杰克逊点点头，表示明白汤普森这番话的意思。
    如果只能死战到底，就算梵罗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有存在的价值，比如消耗东方集团的兵力。
    不说别的，占领与控制梵罗国至少需要数百万大军。
    要没有梵罗国，这几百万大军就会被派往其他地方，比如说用来扫荡南孤大陆。
    “只不过，华城的那些家伙，未必会如此不知好歹。”
    “你是说，能谈成？”
    “要是没希望，会有那些传言吗？”汤普森停顿了一下，就转而说道：“虽然我们不是外交官员，也不懂谈判技巧，但是我们都知道，谈判本身就是相互妥协的过程，既然能坐下来谈，也就表明还有妥协退让的空间。再说了，谈判双方首先需要保证的肯定是己方的核心利益，而拿来妥协的是次要利益。对我们来说，核心利益就是霍瓦依群岛。那么梁夏帝国的核心利益是什么呢？”
    这下，杰克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汤普森没有急着说下去，其实他开始的那番话已经够明确了。
    “照你的意思，被拿来妥协的就是梵罗国？问题是，梵罗国真有这么重要？”
    “别忘了，在跟梁夏帝国接壤的国家当中，唯一没有跟梁夏帝国结盟的就是梵罗国。虽然与梵罗国接壤的西南与西北地区十分的荒凉，但是就理论而言，只有梵罗国能够直接威胁到梁夏帝国的本土。更何况，梵罗国拥有仅次于梁夏帝国的人口，还有相对来说足够广袤的国土，不算贫瘠的土地，以及十分关键的地缘优势。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梁夏帝国不把梵罗国当成心腹大患看待？”
    “问题是，难道西陆集团构成的威胁不大？”
    “西陆集团的威胁大或不大，以及到底有多么重要，得从几个方面看。”
    杰克逊没接话，让汤普森接着说。
    “要从长远的，战略的高度来看，西陆集团的重要性其实远在霍瓦依群岛之上，我们必须得死保。”
    杰克逊点点头，没反驳这个观点。
    西陆集团的重要性，在纽兰军方内部早已达成一致。仅从军事战略的角度来看，西陆集团就是纽兰共和国在世界岛上唯一可靠的，而且能有效控制的落脚点，更加是阻止梁夏帝国独霸世界岛的唯一抓手。
    在跟梁夏帝国恢复邦交之前，纽兰军方拟定的战略计划，无一例外的都强调了在开战之后出兵西大陆的重要性。可以说，在那20多年里，几乎所有的战争计划，都是围绕着协助西陆集团抗击东方集团展开。按照当时流行的军事学说，只要西陆集团被攻灭，纽兰共和国就会完蛋。
    即便在跟梁夏帝国恢复邦交之后，纽兰军方也没有放弃出兵西大陆的念头。
    没有西陆集团牵制，仅靠自身的力量，纽兰共和国绝不是梁夏帝国的对手，也就肯定会战败。
    相对而言，霍瓦依群岛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关键是，收复霍瓦依群岛也无法改变东望洋上的战略格局。
    此外，霍瓦依群岛的归属权，更像政客拿来左右两国关系的痛柄。
    “同样的道理，来自西陆集团的巨大威胁，还有过去的恩怨，梁夏当局也肯定不会在西大陆的问题上做出让步。”
    “那就没办法谈了。”
    “或者就不谈。”
    杰克逊愣了下，只不过随后就明白了汤普森的意思。
    不是说不进行谈判磋商，而是不谈西陆集团的问题，把西大陆的事情搁置起来，或者是维持现状。
    这么一来，能够拿来牺牲的，也就只有梵罗国。
    说得直接一点，只要纽兰当局想要收复霍瓦依群岛，就必须拿梵罗国交换，或者说是舍弃梵罗国。
    显然，这是一个能够承受的损失。
    关键还有，不管纽兰当局是否主动舍弃梵罗国，以当前局面，梵罗国都会在大战结束前成为历史。
    说什么死保梵罗国，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杰克逊不免叹了口气。
    “只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点。”
    “什么关键点？”
    “华城当局不会公开宣称放弃梵罗国，更加不可能告知梵罗当局，反到要让梵罗当局相信我们会提供全力支持。”
    “要不然，梵罗当局会抢先投降？”
    “为了维护国家的核心利益，以及比国家利益更重要的家族利益，甚至是整个甘巴拉家族的生死存亡，迪迦拉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更何况，梵罗国的权贵不止甘巴拉家族，其他那些大家族，同样得考虑跟生存有关的切身利益。如果迪迦拉背道而驰，我敢说，他在德城连一个小时都活不了。”
    杰克逊苦笑了起来，不过并没有反驳汤普森的观点，因为这就是事实。
    别看梵罗国拥有10亿人口，以及300万平方千米国土，而且宣称是民主国家，可是其社会构架跟殖民地时期，甚至跟以往的封建王朝都没有本质区别。构成国家的主题，或者说社会基本架构，依然是掌握着绝大部分资源的权贵阶层，尤其是居于权贵阶层最顶端的几百个大家族。
    当然，这些大家族通常依附于某个大部族，而且是部族的代言人。
    正是如此，不管由谁来担任总理，梵罗当局始终都只是部族政治的代言人，部族利益永远在国家利益之上。
    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就牺牲部族利益？
    就算是缔造了梵罗国的元勋重生，那也办不到！
    “当然了，我们不需要担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不管怎么样，梵军肯定会奋战到底。”
    杰克逊抬头朝汤普森看过去。
    “要我说，关键在西边。谈判的主要矛盾，肯定是如何处置西陆集团，或者说是否要让西陆集团加入进来。”
    “这……”
    “迢曼帝国未必会接受，可是西陆集团的其他国家，恐怕大多数都会选择停战，毕竟打下去也没多少好处。”
    “如果迢曼帝国不答应，那么西陆集团就很难……”
    “前提是，迢曼帝国仍然能控制整个记录集团。很可惜，迢曼帝国在西陆集团所占的比重太低了，对盟国的控制力也一直在降低，加上迢曼军队在大战中的拙劣表现，恐怕没几个国家愿意听其摆布。搞不好，迢曼帝国能否保住集团老大的位置，甚至能不能保住国家的根本都是个问题。”
    “这么说……”
    话刚出口，杰克逊就愣住了，还露出了完全不敢相信的神色。
    汤普森一直都在暗示他。
    如果华城当局跟梁夏当局达成了停战协议，而且双方都不愿在西大陆的问题上让步，又要维护自身的核心利益，那么唯一的办法，也就是联手肢解西陆集团，准确说是把西陆集团一分为二。到时候，西大陆西部国家投入纽兰共和国的怀抱，而东部国家则加入梁夏帝国主导的东方集团。
    对纽兰共和国来说，这是维持在西大陆的军事存在，保住在世界岛上的影响力，并且继续抗衡梁夏帝国的唯一选择。要不然，等到梁夏帝国攻灭了西陆集团，纽兰共和国就只能退守西半球。
    当然，对梁夏帝国来说，这也是迅速结束第三次全球大战的唯一选择。
    这么一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纽兰军方会逐渐把重心转往西大陆，而且继续给梵罗国打鸡血。
    不管梵军能不能打，都必须坚持下去。
    在西大陆那边确定下来之前，南方次大陆依然是主战场。要牵制梁夏帝国，就不能放弃这个战场。
    想到这里，杰克逊再次叹了口气。
    汤普森也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杰克逊的肩膀，随后就告辞离去。
    当然，杰克逊已经想到。
    如果汤普森的这些分析没错，在明年春季之前，国防部肯定不会批准他的调职申请，他还得在梵罗国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