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只是听着,并不做声。
和往常一样,她的眼睛习惯性半眯着,就像是一只似睡非睡慵懒到了极点的猫咪,再搭配上那张兰花似的洁白面孔,饶是认识她多年的乔雨桐也不得不暗叹一声:这女人怎么可以漂亮成这样呢?
别说男人,就算是女人见了也偶尔会心魄荡漾。
“雨桐,怎么不说下去了?”
乔雨桐哦了一声,继续道:“我还听说,卫微言是真的打算跟她结婚了。像卫微言这种人,居然会跟某个女人结婚,而且还是年小明,你不觉得特别奇怪吗?啊,我和微言也算是多年朋友了,每次想起那女人拿着他的大红宝石炫来炫去,我的心就在滴血啊……”
“……”
乔雨桐义愤填膺:“你也是见过的,年小明,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啊,今天和云未寒公开出双入对,宣称已经是人家的未婚妻了,明天,居然又和卫微言眉来眼去,圈子也就这么大,你说卫微言难道会不知道吗?他没有自尊心的吗?要是看上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也就罢了,可这种女人,他到底图她什么啊?”
“……””
“你不觉得年小明这个狐狸真的是有什么妖法吗?我真的不能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把卫微言迷得七晕八素?”
薇薇还是半闭着眼睛,没有任何人能看透她的心事:无思无想,仿佛对“卫微言”这个名字都极其陌生了。
乔雨桐注意到,她慢慢地以手撑颐,皓白的手腕上,一只绿色的翡翠镯子几乎把她的手臂都衬得半透明了。
谁又送了薇薇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极品翡翠镯子?
乔雨桐心不在焉:“……其实,我都不知道卫微言是何时开始改变,更不知道他是何时爱上那个女人的……唉……我想起你们过去……若是别的千金小姐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个女人……真让人不服气啊……”
她忽然闭嘴了。
她看到薇薇的目光,一抹奇异的憎恨一闪而过。
“薇薇,你说,卫微言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年小明和云未寒的过去?”
薇薇忽然打断了她:“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们了。”
乔雨桐:“……”
“他们的事情,我一点也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乔雨桐心想,这不是你问我的吗?可是,她不敢这么说,反而陪着笑脸:“是的是的……谈这种人简直是浪费时间,不谈了……”
她意识到,比起卫微言,薇薇更不想听到的名字是“云未寒”。
其实,她对薇薇和云未寒的关系也一直极其好奇,总觉得太诡异太扑朔迷离,可是,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居然都打探不出来。
本来,她还想继续问问自己“改行”的事情,可是,看到薇薇的脸色,她不敢再问了。
然后,薇薇居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的态度那么云淡风轻,她的神情那么像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后……乔雨桐觉得很碍眼,可是,没法。
离开的时候,再次瞥到薇薇手腕上的绿色镯子,她忽然觉得这女人特别可恨,简直比年小明还可恨十倍。
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吃了个三明治,一碗切好的水果,年子特别惬意地瘫坐懒人沙发上玩手机。
不写稿子,天天玩,这小日子好像也不错。
只是,玩着玩着,居然有点心慌慌的,无端端的,觉得一截生命就这么被自己给浪费了。
柏芸芸发来消息,满腹的牢骚:“我们新来的女上司老是看我不爽想整我,今天居然借口说我迟到了一分钟,就给了我上月一个b级考评。”
年子安慰她:“忍一忍吧,你看,我都失业了。你好歹月入一万五了,这年头,一万五的月薪很牛比的。”
“牛比个毛啊。许多人都说生活的乐趣在于奋斗,可是,大冬天的你也必须每天一大早起来,迎着风挤地铁,冷得蓬头垢面,上班还得受气……一句话,又穷又受气,每天还得考虑凑个首付,有了首付又焦心房贷车贷……你说,这生活哪来的什么快乐可言?奋斗二字,分明就是骗人的,其实,绝大多数人的奋斗,压根就毫无意义……”
年子不知道“奋斗”到底有没有意义,正如有钱人的快乐你可能根本就想不到。
“你看,现在是我们这些穷比为老板们服务,等以后,穷比的后代们又为老板们的后代服务,然后,穷人永远是穷人,富人永远是富人,我真的觉得工作人生什么的都毫无意义……”
年子苦笑:“至少,一万五的月薪还是挺有意义的。”
“也就只剩下这点安慰了。不然,口停手停。唉,有时候觉得嫁人毫无意义,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吧,嫁人唯一的意义很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能有个男人站出来说:别受那鸟气了,回家吧,我养你……”
年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现在特别能理解柏芸芸的心情。
许多女人急于嫁人,其实不一定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是为了寻求一点安慰或者安全感——至少,在受气的时候,有个靠山——虽然事实上,这个所谓的“靠山”绝大多数都靠不住。
毕竟,人类还是群居动物,有本能地从众的属性。
一如现在,被封杀近一个月了,一篇稿子都发不出去,一毛钱稿费也没有。坐吃山空也就罢了,可一想起今后,若是长期如此,怎么了得?
“唉,工作受气的时候想要嫁人;真的嫁人了又觉得大失所望……年子,你知道我老家的那个堂姐吧,就是去年才结婚的那个。结婚的时候,我伯父伯母收了对方8万8彩礼,也陪嫁了一点东西。可是,前几天,我堂姐在医院难产大出血,当时,医生们都忙着抢救,可是,那个堂姐夫和他的妈却一直在门外逼着我伯母退他们的彩礼,说不能人财两空,如果现在人死了,他家就白花钱了,而且,绝对不能再垫付一毛钱医药费了……直到医生跑出来大骂他们,他们才闭嘴,可是,我堂姐最后还是没有保住,小孩也没了……一尸两命啊,好难受……”
柏芸芸之所以迟到,便是因为回了一趟老家。
“真的,见多了现实,你会觉得结婚也没意义,唉,算了,我还是只有被上司责骂的命,不说了,干活去了……”
年子没法安慰她。
绝大多数人的婚姻其实都谈不上有什么爱情。
每一个人算计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一会儿,癞蛤蟆的头像又开始亮了。
“有个人给我送了一大盒海参还有别的什么海产,都放在冰箱里,小姐,你要不去拿一下吧……”
她兴致勃勃:“我去你那儿煮,煮好了等你。”
“……”
“你不相信我能煮好是不是?告诉你,我能做葱爆辽参,小米辽参,盐煎大虾,绝对好吃……”
“好吧,我下班肯定很晚,到时候直接回去。”
“哈哈,那我做好了饭等你。”
“别等我了,你先吃。”
“好吧,我饿了就先吃,给你留一点。”
放下手机,年子特别雀跃,马上梳洗打扮一番,开了自己的小车子往卫微言的小区而去。
一路上,忽然有点得意——至少,我失业后,还有一张可靠的饭票。
这以后,我每天吃这饭票喝这饭票,然后,顺带替这饭票煮煮饭,煲煲汤,烫烫衣服,做做家务,闲着的时候就去逛街购物,美容健身,悠游自在……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个黄脸婆!
忽然觉得这日子好恐怖!
不能细想。
路过菜市场时,顺带下去买了一些菜。
赶到时,时间还早。
停好车,拿了钥匙,大摇大摆地走到小区门口,她忽然有点“正宫娘娘”的派头。
她想起,有两次在这里看到薇薇和乔雨桐,她们都是在等待——因为没有钥匙,所以,每一次来都只好干等着。
但自己就不同了,自己可是拥有进出大门钥匙的“正宫”。
她正要刷卡进小区大门,忽然听得有人叫:“年姑娘……”
她立即回头。
一棵高大的古老榕树下,站着一个白衣人。
冬日的老榕树,叶子苍翠厚重,长长的胡须垂下来,迎着冷冷的风——就像是树上忽然冒出了一个鬼影。
一个苍白又美丽到了极点的树精。
年子很惊惧。
因为,她一路走来,一路张望,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反复看了无数次,绝对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而这人,就像来无影去无踪。
从天而降一般。
“林教头,你跟踪我?”
云未寒一笑,淡淡地:“卫微言的住址并不是秘密,我早前就来过几次。”
年子:“……”
他盯着她手里的大号购物袋,看到里面各种各样的蔬菜、菌菇以及水果和调味品,眼神有些奇怪:“年姑娘这是要做居家贤妻良母的准备了?”
年子:“……”
云未寒意味深长:“年姑娘既然已经主动来这里做煮妇了,那么,你真正了解卫微言吗?”
她反问:“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卫微言的?”
年子:“……”
“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