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若白将我放进车里，我平躺在座椅上，耳边听到一阵激荡的水流声。
他们好像上了船或者游艇，直接朝海面上去了。
逃到海上的话，应该就安全了吧。
强撑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下来，我浑浑噩噩地枕在冯若白大腿上，喉咙里干渴的厉害。
胳膊上传来一阵阵湿湿的热意，鲜血依旧不断从伤口涌出。
冯若白直接脱了衬衫，冲我道：“忍着点。”
我怔怔地望着他，就见他抬起我的胳膊，将衬衫从下方穿过去，随即紧紧系了个结。
压迫伤口带来的疼痛让我眉头狠狠皱起，口中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呼。
冯若白眉头一紧，脸上满是自责。
他紧紧咬住下唇，手掌在我额头上不停轻抚，冲前面的司机道：“快点回水云间！”
司机答应一声，我就感觉车子比方才开的还要快。
我晕晕乎乎地躺在车里，时间一长，连眼皮都睁不开。
我想问问冯若白，今晚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然而还没等我张口，整个人已经快要昏迷过去。
这种半昏不昏的状态最折磨人。
我感觉到他逐渐凌乱的喘息声，耳边模糊听到他的呵斥声。
或许是因为衬衫绑的太紧，也可能是之前流了太多血，我右边胳膊已经失去知觉，好像生来就没有一样。
直到有人解开了衬衫，我猜是医生干的。
血液流动加快，疼痛感慢慢恢复过来。
他们可能给我打了麻醉，再后来，我就感觉到冰凉的东西碰在胳膊上，可能是手术刀之类的。
脑海中能清晰地感觉到工具移动的轨迹，奇异的是，竟然没有丝毫痛感。
这一晚异常惊险，我强撑的精神实在架不住消耗，只感觉头顶上的灯光越来越暗，慢慢地陷入昏睡中。
睡梦中居然见到了宋城。
我梦见他藏在轮胎后面，那个人打伤我的胳膊时，宋城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结果死在乱枪之下。
鲜红的血色染红了我的眼睛，我惊恐地望着他慢慢倒下的身体，一声痛苦的尖叫却卡在喉咙里。
“不！不要——”
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睁开眼睛，慌张地想坐起身，却又摔回枕头上。
头顶的吊灯发出昏暗的光芒，胳膊上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蓦地吐出一口气，心脏起伏地厉害。
原来只是一个梦，宋城他没事。
我捏紧被子，呜呜地哭了出来，心里难受的一塌糊涂。
“沈小姐，你醒啦。”
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冯妈推开了卧室的门。
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看到我的时候，惊呼道：“哎呦，瞧这满头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点了点头，她立刻拿了毛巾，在热水里浸过之后，替我擦汗，嘴里念叨道：“可算醒了，再不醒啊，少爷要急死了。”
我微微眨了眨眼睛，转动脑袋看了下，屋里并没有冯若白。
冯妈了然地笑道：“少爷守了你一整天，我看他脸色不好，催他先去休息一下。等他醒了，我立刻让他来看你。”
我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
昨晚闹了一整夜，现在又是大夏天，我身上的气味很难闻。
冯妈就替我将身上全擦了一遍，末了问道：“沈小姐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这就去做。”
我想了想，最终只是摇摇头，什么胃口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想，宋城现在怎么样了？张小希跟他们一起走了吗？
“那我去做点蔬菜粥，医生说了，先吃两天清淡的，然后再补身子。”
冯妈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我偏头看了眼，她受伤的腿应该好了，只是走路的姿势不大自然，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健步如飞的中年妇女了。
睁开眼睛没多久，我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精神总算好了很多。
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我的手机，我连忙抓了过来，拨了宋城的号码，然而听筒里冰冷的女声告诉我，机主不在服务区。
我握着手机，茫然地瞪着天花板，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不在服务区的话，说明他们还在海上流浪，当然，也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乱糟糟的，联系不到人，又没有途径打听消息，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养伤。
冯若白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喝粥。
他脸色苍白，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特别重，一看就知道没有休息好。
我放下勺子，抓起纸巾擦了擦嘴，靠在枕头上望着他。
他走到床边坐下，定定地望着我，轻声道：“伤口还疼吗？”
我点点头，冲他道：“我们谈谈吧。”
他愣了下，随即说：“好。”
我捏了捏指尖，脑子里一时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又纷纷压了回去。
犹豫了几秒钟，才问道：“昨晚的事，你事先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哑：“我察觉到手底下的人有所调动，查了一下才发现他们有行动。你又不在水云颂，电话扔在抽屉里，我通知不到你，只能匆忙赶了过去。”
我心里哽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我昨晚装着手机，是不是就能提前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你父亲的主意？”
我仔细盯着冯若白的眼睛，他眉梢一低，我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没想到冯平川远在美国，却依然关注国内的一举一动。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冯若白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低声道：“我能说什么？我父亲的主意，跟我的主意，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急急道，“他是他，你是你，你们是不一样的。”
他蓦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仿佛在笑话我天真一样。
我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可笑。
可在我心目中，他跟冯平川，哪怕都姓冯，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对我而言，却是完全不同的。
冯平川对宋家下手，我当然恨他，可我不想迁怒冯若白。
他唯一的错处，大概就是有了那样一个父亲。
摆脱不了，又挣扎不掉。
冯若白定定地望着我，叹了口气说：“快吃吧，一会儿粥凉了就腥了。”
蔬菜粥里放了瘦肉，瘦肉上可能裹了淀粉，做的又嫩又滑，很好吃。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举起手来又放下。
冯若白挑了挑眉，疑惑地望着我。
我咬了咬下唇，努力压下胸口闷闷的感觉，低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那天……就是小满出事那天，”我喉咙里哽咽了一下，“是谁通知沈悠悠的？你，还是你父亲？”
冯若白蓦地怔了一下。
他这么一愣神，我心底就是一颤。
“右右，先吃饭吧。”他将碗往我面前推了推，慢吞吞道，“一个手底下的人。”
“谁手底下的人？”我牢牢盯着他的眼睛，不依不饶道，“你的还是他的？”
冯家下面那么多能用上的人，那些人究竟听谁的命令还不一定。
以前我只当冯平川远在国外，不知道国内的事，所以小满出事的时候，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在心里记了冯若白一笔。
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冯平川让人透露了风声，而冯若白，他在面对我的质问时，既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
就这么任由我误会。
我那么愤怒地指责他时，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良久，冯若白低低道：“我父亲做过的事，你可以一并算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