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悠神色一僵,朝后缩了缩脖子,手里的红酒差点洒出来。
她大概也发觉了自己心底的害怕,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立刻挺直脊背,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阴森森道:“你那个儿子,好像就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的,滋味如何,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我胸口仿佛被尖锐的刀尖刺了一下,登时冒出了一团血水,疼的心脏几乎抽搐,太阳穴猛地跳了起来。
然而当着她的面,我不可以认输,不可以懦弱。
我要让她知道,不管曾经受过怎样的痛苦,我沈右宜都能站起来。
而她沈悠悠欠我的,也势必要偿还回来!
用力将嘴里的苦水咽下去,我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你知道,你手下的人是怎么掉下去的吗?”
沈悠悠神情一滞,面上带出一丝难堪。
人我是让冯若白带过去的,从他进了宋家大门开始,就注定他不可能活着回去。
沈悠悠手底下的人失踪了,她心里肯定有数,所以神色间才会这样难看。
“你把我手底下的人怎么样了?”沈悠悠瞪圆眼睛望着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我漫不经心地朝她笑了一下,抬手在栏杆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他会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
她的喉咙剧烈鼓动了一下,艰难地咽着口水。
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身体快速颤抖了一下。
我眯着眼睛打量她,不停晃着手中的酒杯,酒液掀起一层又一层波浪,打在杯壁上,留下浅浅的淡红色痕迹。
“大概就这么高吧,”我微微垂下眼皮,望着楼下衣香鬓影,转头朝沈悠悠勾起唇角,“你那个忠心的手下,就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沈悠悠身体一晃,脸上泛起青白色,嘴唇抿的死紧。
即便如此,她依然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朝我哼笑道:“那又怎么样,你儿子还是死了!”
我直接无视她的话,朝她身前走了一步,像是跟她很亲密一样,慢吞吞地呢喃道:“你是没看见,他从楼上摔下去,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可是却死不了。我让保镖将他拖上楼,又摔了下去……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摔死为止……”
“住口!”沈悠悠唇色发白,握着酒杯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甚至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怎么,你也会害怕?”
我慢慢挨近她,手指搭在她胳膊上。
沈悠悠浑身一个哆嗦,冷冰冰地望着我,警告道:“你想干什么?别忘了,这里是沈家!”
“那又怎么样?”我微微挑起眼尾,示意她看冯若白的位置,低声道,“你不是说我找了个小情人么?那我可要好好利用,要不然岂不是浪费了。”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冯若白,我猛地眯起眼睛,将手里的酒杯朝地上一扔,立刻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沈悠悠一愣,惶然地转头望着我。
我两手掐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抱起,直接朝着栏杆外面扔出去。
“啊——”
惊恐的叫声在耳畔回想,惨烈的仿佛被人戳到心脏一般。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楼下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人群呼啦啦散开,女宾的叫喊声几乎要震聋我的耳膜。
无数目光从楼下朝我望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朝沈悠悠跑过去。
我趴在栏杆上,冷眼望着下面乱糟糟的人群,看着他们失声大叫的惊慌样子,看着沈悠悠趴在地上艰难地挪动身体,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仰着脖子望着屋顶上刺眼的灯光,笑着笑着,我的眼泪忽然掉了出来。
顺着栏杆滑倒在地,我靠在栏杆上,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
哪怕我报复了沈悠悠又能怎么样?
我的小满,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瘫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转角的位置。
几秒钟后,冯若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伴着一张脸,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看到我的时候,眉头一皱,直接冲到我面前。
他那么高,我必须奋力仰起脖子才能看到他的下巴。
然而眼泪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的脸。
冯若白喘着粗气,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
他低下头,神色复杂的望着我,张了好几次嘴,最终却只说出一句:“右右,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抬手将眼泪擦掉,冲他咧着嘴笑了起来,满不在乎道:“你说过,哪怕我给你惹麻烦,你也不会生气。难道你后悔了?”
他神情冷冷地站在我面前,半晌蹲下身来,微凉的手指抚在我脸上。
低低地问道:“这样做,你心里就痛快了?”
我茫然地望着他,良久摇了摇头,呐呐道:“可是……我也不想让她痛快。”
她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哪怕两败俱伤,我也要斗个鱼死网破。
我的儿子不能白白死去。
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报复回去!
眼泪不停涌出来,被冯若白的指腹一下一下慢慢擦去。
他半蹲在我面前,声音沙哑的厉害,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问道:“那么下一个呢?是不是轮到我了?”
我呵呵地笑起来,手指抓起一捋头发,绕着指尖慢慢卷起来,挑起眉梢望着他,低声道:“你猜?”
他嘴角微微僵硬,看着我的眼神带着点陌生,却没有戒备的意思。
“右右,你知道的,你要是想报复我,我根本逃不掉。”他失落地笑了笑,抬手在他胸口上戳了戳,“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怨,我随时恭候。”
他站起身,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拖了起来。
我沉默地站在他身边,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心里酸酸涨涨得疼起来。
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有一天跟他反目成仇。
然而他终究还是变成了我的仇人。
我依靠他的力量放肆妄为,却又恨不得杀了他,为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两种纠葛的情绪在我脑子里不停挣扎,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若白抓着我的手腕,带着我一步一步下了楼。
楼下的宾客已经疏散了一大半,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宴会,登时一片冷清,满是人走茶凉后的荒芜。
大厅里的沙发收走了,只有薄薄的一层羊毛毯。
沈悠悠摔下来的时候,直接摔在羊毛毯上,哪怕不死,也会断几根骨头。
她人已经被送往医院,只有掉落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丝与别处不同的痕迹。
沈阔面沉如水,从我下楼那一刻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盯在我身上。
我毫不退缩地望着他,似乎透过那一双眼能看到他的内心一样。
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对我而言是那么陌生又残忍。
曾经无数次,我败退在他的视线中,惶惶不可终日,只能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然而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已经没有退路,害怕又能怎么样?
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直直盯着他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也不过如此。
一个常年混迹黑道,眼神阴鸷,手段很辣的男人而已。
“沈叔叔,今天的事我跟您道歉。”冯若白将我往身后藏了藏,“悠悠姐没事吧?”
他身形高大,我整个人几乎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眼前是他绷紧的后背,掌心里冒了一层冷汗。
沈阔说:“不管有没有事,今晚你都要把她留下来。”
抓着我的手指蓦地收紧,冯若白声音发紧:“沈叔叔,右右只是不小心,您大人大量,何必跟她计较?”
沈阔冷哼一声,声音仿佛淬了毒一般:“若白,你要是再执迷不悟,迟早会死在这个祸害手上!”
冯若白猛地攥紧手指,我手腕几乎被他捏断,发出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