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巴颤了一下，没说出来话。
    宋城眉头缩紧，两只眼睛牢牢盯着我，一字一顿道：“那是冯平川手底下的人，因为做错了事，他抓了人家的家人过来。冯若白开枪的时候，那一家人就跪在旁边，不停向他求饶……”
    “宋城！”我惊恐地叫了一声，身上汗毛倒竖，鸡皮疙瘩一下爬了起来。
    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牙关被我咬得死死的。
    宋城严肃地站在我面前，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我想说他在骗人，然而想起之前冯若白欲言又止的神情，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如果不是场面太过于残忍，他不至于说了一半，忽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冯若白动手？
    冯平川手底下多的是人，却偏偏让自己的亲儿子开枪，分明是要把他往一条绝路上逼。
    宋城紧紧盯着我，咬牙道：“我警告过你的话，不要当做耳边风。现在的冯若白，已经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一个。他变得越来越危险，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下一个冯平川！”
    宋城的话在我心底掀起惊天骇浪。
    恍惚间，我想起上一次小满生病，在医院对面的小公寓里，冯若白跟我说过的话。
    他说他一点儿也不像他的母亲，反而骨子里就跟他父亲一样。
    当时我还无法理解，觉得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像冯平川。
    然而此时此刻，宋城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惊觉，他果然是冯平川的儿子。
    “右右。”宋城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低头抵着我的额头，感叹道，“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了，你不要再停留在过去。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
    我根本没有停留在过去，我只是不相信一个人一夜之间会突然改变。
    他弯下腰替我拍打脚上的泥土，将鞋子脱下来给我穿上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然而今天的他，竟然已经握起了枪，杀害过人，叫我怎么相信这一点？
    我正在发愣，唐笑敲了敲门，脸上满是凝重的表情。
    宋城问道：“怎么了？”
    唐笑说：“楼下来人了，冯家的，说是请嫂子过去做客。”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头皮发麻，慌忙道：“我刚才过去的时候，冯平川不在家。”
    宋城点了点头，对唐笑说：“你直接告诉他，右右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唐笑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我慌张道：“是不是冯平川找我？”
    冯若白如果有事的话，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直接派佣人到家里来，根本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或许冯平川就是故意叫人过来，让我误以为是冯若白找我，糊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要不是刚刚从冯家离开不久，恐怕我就上当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道：“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
    我好像身处一个漩涡当中，完全看不清楚岸边发生了什么，而且每个人都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好了，外面的事你不用管，专心呆在家里陪着孩子就是了。”
    宋城又开始敷衍我，并且说：“老许不是让你替他去找许雯雯求情吗，你还是先把你好朋友的终身大事办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强行岔开话题，我竟然也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就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城已经出门去了。
    宋城带着唐笑去了书房，两个人一下午都没有出来，直到晚饭开始了，我才去叫他们。
    宋城一脸疲倦，想必做了不少事情。
    唐笑明显轻松很多，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笑。
    何大嫂抱着小满从楼上下来，唐笑兴奋地凑过去，把孩子捞进怀里，嚷嚷道：“城哥，让孩子认我当干爹吧。”
    宋城噎了一下，偷偷摸摸地看了我一眼，嘀咕道：“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
    唐笑抓着小满的手掌晃了晃，抬头望着我说：“嫂子你就答应吧。”
    宋良现在不在家，认干爹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接敷衍道：“喜欢孩子你自己生一个去，干嘛惦记我家小满。”
    “孩子叫小满？”唐笑对着孩子吹了声口哨，“这名字谁取的？”
    一句话顿时让餐厅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宋城抿着唇一声不吭。
    我僵硬地笑了声，道：“宋良取的。”
    “宋……宋良？”唐笑惊讶地低呼一声，险些咬到舌头，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对。
    他觑了宋城一眼，宋城立刻瞪了他一下，严厉道：“吃饭，怎么那么多废话。”
    唐笑眼珠子一转，估计知道现在情况不妙，连忙把小满还给何大嫂，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一声不吭地扒起饭来。
    饭后他拽着宋城，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就发觉唐笑神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眉头蹙起，心想宋城不知又说了什么诋毁我的话。
    问他他也没告诉我，只说都是小事，让我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有关冯家的事，从宋城嘴巴里根本别想得到答案。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给宋良打了个电话。
    他现在虽然人在国外，但是国内发生的事，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
    果然，听我提起冯家，宋良的神色立刻就变了，第一句话就是：“你往后记得跟冯家的人保持距离。”
    我懵了一瞬，没想到他也会说这样的话，简直跟宋城如出一辙。
    连忙问道：“到底为什么？”
    宋良犹豫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我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你就告诉我吧，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保证，一定离冯家远远的。”
    宋良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从沈阔回来后，冯家与沈家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往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我诧异地望着他，一脸不解。
    冯平川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宋良说：“沈阔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按照常理来。当年我还小，他就已经在道上有了点名堂，后来听说得罪了人，躲到了一个山村里。后来为了防止别人报复，听说杀了人，跑到牢里躲了两年。”
    “从牢里出来以后，看起来沉稳了不少，实际上做事的手段越来越黑，只要是能赚钱的，你能想到的，他全都敢碰。”
    “冯平川当年就跟他交情不浅，冯若白的母亲，曾经是沈阔的恋人，因为种种误会，后来嫁给了冯平川。”
    “沈阔坐牢时，正好是冯若白母亲自杀以后的事。他之前一直躲躲藏藏，得知恋人死后，可以说是没什么牵挂了，索性进了牢房，听说在里面也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出来后，很多现在都跟在他手底下。”
    宋良的话惊得我身体发麻，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两下。
    这么说来，当年沈阔跑到我们村里去，是为了躲避仇家。
    后来冯平川带着冯若白去找他，他知道自己的恋人死了，又心知躲不过仇家追杀，才会故意砍死村里的混混，进了牢房。
    那这么混混当初为什么要侮辱我妈？
    我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不清楚这一切都是巧合，还是沈阔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
    没有道理他刚刚想去坐牢，就刚好有混混欺负到我妈头上。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宋良蹙眉道：“右右，你怎么了？”
    我赶忙摇了摇头，吞咽了下口水，才发觉嗓子里干涩的厉害。
    慌忙问道：“那冯若白呢？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以冯家的财富和权势，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冯若白也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就以前鲜有的几次接触来说，冯平川还是很尊重冯若白的决定的，对这个儿子，他抱有极大的信任。
    我几乎怀疑，或许冯平川并没有逼迫他做什么，一切决定，都是冯若白自己下的。
    这不禁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脊背绷的笔直，甚至有些发麻。
    宋良沉默了几秒钟，缓缓道：“冯平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偌大的家业，终归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冯若白，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单纯。”
    我倏地一愣，抬头望着宋良。
    他半垂着眼皮，低声道：“许久以前就有人说过，这些年龄相仿的孩子里，只有冯若白能成大事。”
    他慢慢抬起眼皮，字字声如洪钟：“因为他心肠最硬、城府最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