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地转过头望着宋城。
    他眼眶通红，狼狈地转过身想躲开我。
    “你把话说清楚。”我翻身面对着他，两只手放在他脑袋两侧，不容许他逃避，追问道，“什么叫我会跟孩子一起没命？”
    宋城略显不适，敷衍道：“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快睡吧。”
    他拖着我躺下，拽过被子盖在我身上。
    我心里却像被猫爪挠过一样，怎么可能睡得着，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
    宋城神情落寞，还有一丝愤愤不平，他抬手在我头发上揉了揉，声音中总透着一丝压抑：“宋家的情况很复杂，彼此不和的很多。”
    我点了点头，对他们家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他继续道：“荣妈其实是大夫人那边的人，说是照顾我，其实也就相当于监视。”
    “大夫人？”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称呼？
    “就是我爸的正牌夫人，我不是她亲生的，就一直叫大夫人。”
    怪不得宋城对荣妈客客气气的，却也特别防着她，原来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那你妈妈呢？”我话音未落，就感觉到放在我脑袋上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与此同时，宋城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我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可是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是想收就能收回来的。
    “对不起啊。”我自责地抿了抿唇。
    “没事。”宋城顿了一下，忽然将胳膊从我脖子下面伸过去，将我往他那边拽了拽，我鼻尖差点撞在他胸口上。
    他斟酌了几秒钟，才慢慢开口：“我妈她……不太光彩，就是大街上经常被人骂的小三。”
    闻言，我不禁一愣，微微仰起脖子望着宋城。
    他脸色发白，眉间带着些伤痛，搂着我的胳膊不断收紧。
    这么说来，他根本就是个私生子……怪不得管他爸的正房老婆叫大夫人。
    “我有个大哥，是大夫人那边的。当年接我回宋家的时候，大夫人就很不满意，后来，我大哥出了事，下半身瘫痪，听说生育能力也受到影响。”
    “从那以后，大夫人防我就像防贼一样。要不是我爸还活着，我这条命早就没了。要是让她知道我有了孩子，她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宋家家大业大，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份家业落到我这个小杂种手里。”
    宋城简简单单两三句话，却让我心底猛地抽了一下。
    我可以想象，那种寄人篱下，被人防备的感觉有多难受。尤其是背负着一个不光彩的出身，几乎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带着有色眼睛看你，好像你生下来就很肮脏。
    就像当年，我爸失手砍死了人，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就像条落水狗，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
    “你爸呢？他都不管你吗？”我握着他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我爸？”宋城苦笑一声，脸上裹挟着落寞，“他当年靠着大夫人娘家的帮衬才飞黄腾达，自然不敢跟她离婚；可他受不了大夫人的跋扈，爱上了我妈，又不敢娶她。”
    “哪怕他咬着牙将我接回宋家，这么多年跟我也不亲近，唯独派了老白给我，说是帮衬我，实际上也是让老白看着我，防止我跟大夫人他们撕破脸。”
    “他是打定主意看着我跟我大哥斗下去，只要不出人命，他都不会插手。最后不管谁赢，反正身体里都有一半他的血。”
    与其说他爸将他接回宋家享受少爷般的待遇，不如说是把他推到了一个漩涡里。
    一个是原配和强大的娘家，一个是小三带来的私生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中间的辛酸哪怕他没说，我也能猜测到一二。
    以前见到宋城的时候，只当他生来就有钱，生来就比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要快活。
    现在想想，估计他除了钱，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只能每天牛逼哄哄地逛各种夜场，借由别人的虚伪奉承满足那一点点虚荣心。
    “你爸对你这么冷淡，难道你妈没意见？”
    毕竟是亲儿子，收到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当妈的肯定会打抱不平。
    就像大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还盯着宋城，怕他先生下孩子一样。
    我好奇地等他的回答，没想到窗外忽然一个炸雷，连玻璃都被震得哗啦作响。
    宋城身体忽然抖了一下，整张脸上的血色登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嘴唇抿的死紧，两只眼睛里的光“刷”一下就灭了。
    “宋城，宋城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慌忙从他怀里爬出来，半跪在床上，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大概有那么好几秒的时间，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脸颊上的肌肉绷的很紧，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困住，双眼无神，连我的呼喊声都听不到。
    我生怕叫不醒他，举起胳膊照着他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我手掌心火辣辣的疼，指尖都颤了颤。
    宋城终于有了反应，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紧接着一口长气呼了出来，全身软倒在床上，身上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我担忧地望着他，心跳声乱的一塌糊涂。
    刚才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要憋死过去，吓得我浑身都是冷汗。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宋城闭了闭眼，感觉很累的样子。
    他咳嗽了两声，搂着我的腰让我躺下，嘀咕道：“睡吧，我不想谈我妈的事。”
    我愣了下，察觉到一丝异常。
    方才他那么大的反应，究竟是因为雷声，还是因为想到了他妈妈？
    宋城不给我发问的机会，我只好闭上嘴不再多说，只是心底对他多了一点莫名的心疼，疼得我浑身难受，心里特别慌。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那边就送了仪器过来，替我做清理。
    冰凉的仪器塞进我身体的时候，我差点恶心的吐出来，胃里很不舒服。
    宋城不肯出去，站在一旁抓着我的手，我感觉他也快要吐了，整张脸一片青白色，额头上青筋都快跳起来。
    整个过程简直就是一场酷刑，等到医生说可以了，我两条腿已经吓得发软。
    宋城一直默默盯着我，我抬头看了眼，才发现他手背上被我掐出了好几个指甲印，有的甚至渗出红红的血丝。
    这一场酷刑的来由，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僵硬。
    正当这个时候，唐笑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也不看人眼色，大声嚷嚷道：“昨晚抓了个人，要不要见不见？”
    我闻言一惊，慌忙想要坐起身。
    宋城一把按在我肩膀上，将我塞回去，沉声道：“我先去看看。”
    “不行，我也要去。”我抓着他手腕不肯松开，转头问唐笑，“抓到的是谁？”
    “一个老女人，我也不认识，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知道一个劲的哭。”唐笑烦躁地揉着头发，气愤道，“陆然那帮人真够野的，我们三辆车追着他们跑，结果他们也分了三路，后来有辆车快追上了，车上忽然丢了个女人出来，我那帮兄弟就直接把这女人带回来了。”
    陆然身边最信任的人，除了梅梅就是峰哥，那个被丢下车的，很可能就是我“妈”。
    “我想见见那个人。”我沉声跟唐笑说。
    他没吭声，目光往宋城那个位置瞟了瞟，估计当着他的面，不敢多嘴。
    我抓着宋城的胳膊晃了一下：“那可能是我妈，我想先看看。”
    “一个出了事拼命往敌人那边跑的人，你确定？”宋城目光冷冰冰的，显然有很多不满。
    我被他噎了一下，刚才的焦急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他看我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口气才说：“我是怕你期望太大，结果失望更大。”
    我故意不吭声，沉默地反抗着。
    他没办法，朝唐笑摆了摆手：“去，把人带来。”
    “好嘞！”唐笑答应的十分干脆，临走的时候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没成想他这番举动刚好落在宋城眼里，宋城冷哼一声，觑眼打量了我几秒钟，咂舌道，“你这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再这么下去，估计没人能治得了你。”
    我就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傻呵呵地冲他笑了笑。
    即使宋城给我泼了一盆冷水，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还是掩饰不住激动之情。
    因为她那张脸，真的跟我记忆中的人很像。
    “妈？”我颤抖着喊了一声，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宋城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说话。我赶紧把那个“妈”字咽回去，以至于只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那个女人抖抖索索地站在我面前，浑身都在发抖，两只手拘谨地握在一起，连看人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一看就胆小的不得了。
    宋城冷眼打量了她几秒钟，忽然一拍桌子，喝问道：“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钱，跑到这里来招摇撞骗？”
    我吓了一跳，震惊地望着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