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舒老师,虽然别人会有什么老师长得很漂亮,老师很温柔,老师很有趣,老师很活泼这样的理由。但是他就是莫名其妙的从第一次就喜欢老师。
战争的硝烟早就已经蔓延全国,哪怕是这看似和平的校园。军队为了保卫国家而上战场,商人为了保护国家而经营国产,农民为了保护国家而努力耕种,那么学生呢?难道只有读书这样毫无作为的一条路吗?
“老师,我想去参军。”陈元话刚出口,立刻便被庄叔颐一顿痛揍。
“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是独子,怎么能抛弃父母去参军?”庄叔颐绝对不会同意这一点的。这是她大姐遗留于世最后的血脉,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从前她没能保护好大姐,难道现在连姐姐唯一的孩子也保护不了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去保护这个国家啊,如果连我们这样的青年人都退缩不前,那么将来是要让敌人践踏我们父母的尊严吗?我决不允许!”陈元慷慨激昂的模样,还能像谁呢?
庄叔颐含着眼泪,却不得不点头。若是她坚持要阻止他,会怎么样呢?她再了解他们母子的个性不过了,或者说,这是她们庄家血脉里流淌的固执和坚持。她哪里拦得住呢。
“请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庄叔颐自始至终也没有将藏着的秘密告诉他。大姐和大姐夫都已经不在了,元哥儿如今父母双全,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她是不是他的小姨,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庄叔颐没有想到,这世上就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所谓为“奇迹”的转机。
大姐没死!
“大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庄叔颐比旁边站着的陈元更像个孩子呢,凑在大姐的怀里不停地撒娇。“大姐,你吓死我了,为什么都不给我来一封信报平安?”
“你这个傻瓜,我若是能报平安怎么会不给你来信。何况我不信我的小妹妹会死心。这天底下的人都可能会相信,但是你才不会呢?我说的可对,庄三小姐。”庄伯庸像从前那样溺爱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啊,我没有想到庄蝶小姐竟然是老师的大姐。我本来还想给老师介绍呢?庄蝶小姐给我们帮了大忙了,如果不是她,我们可能就要被包饺子了。”陈元感觉断了下半截,他怕自己说得太多会令老师担心。
“大姐。”庄叔颐犹豫道。
庄伯庸摇头。
“你们俩姐妹又在打什么谜语啊?快说给我听啊。”这个令人讨厌的聒噪声,是庄叔颐恨不能把对方埋进洞里的郝博文。这个家伙没有在北平城外战死,幸运地活了下来。而比活下来更幸运的是,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女神的青睐。
“走开啦,我还没有原谅你。不许靠近我大姐。”庄叔颐恶狠狠地说。居然乘着她不在的时候,这个贱人做成了她大姐夫。大姐的幸福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她也绝不能轻易让他过关。起码也要折磨他好几年。
“请请,只要你叫我大姐夫,折磨我一辈子我也不介意。”郝博文的厚脸皮还真是举世瞩目。
庄叔颐真的是败给他了,转过头去对扬波抱怨道。“阿年,你快帮我说说他啦。我根本说不过他那种。”
“放心吧,若是比脸皮厚,老师你绝对不会输给他的。”程立笑着打趣。
“对啊,对啊,老师最厉害。”陈元这个无脑吹立刻附和道。
庄叔颐先是痛揍了程立同学一顿,再是轻轻地摸了一把陈元同学的脑袋。“两个小笨蛋,这哪是什么好话啊。”
众人哄笑成一团。
“先去喝一杯吧。”庄叔颐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陈元想了想,说。“不过,我要先回家与我母亲说一下,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庄蝶望着他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来。“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庄叔颐知道大姐如今心里有多煎熬多难过。只是从前她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如今孩子大了,反倒是想要期盼一些亲情,岂不成了讨债鬼?
“大姐,你真的不……”庄叔颐不忍心大姐如此受伤。
“不用了,他过得很好就好了。”庄伯庸含泪微笑着。她过了这大半生,看破的事情又何止这一遭呢。只是她那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无论看多久,都会觉得不足够呢。
但是谁也没想到,陈元的父母会特意来到,向庄伯庸致敬,感谢她救了自家的独子。
“多谢你救了我们的儿子,我们含辛茹苦将他养这么大。虽然能为国效力是很好,但是为人父母的,所祈求的绝不是什么叫他出人头地,而是他一生平安喜乐。”
“是啊,为人父母所渴望也就是这一点了。”庄伯庸保持着完美的笑容,道。“恕我失陪一下。”
她走得有些太匆忙,叫庄叔颐生疑。庄叔颐也跟了上去,便在竹林的角落里看到泣不成声的大姐。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还是没有办法平息内心的痛苦。大抵这世上也没有哪个深爱小孩的母亲能够无动于衷了。
庄叔颐沉默地走了过去,递上自己的手帕。“大姐,你还是很想元哥儿吧。”
“是啊。我知道我自己会忍不住的,所以明天我就会离开了。”庄伯庸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想露出一个笑来令自家小妹放心,终还是做不到。
“为什么?大姐。他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你的孩子啊!”庄叔颐的话刚出口,便听见后面一声惊叫。她转过头去,便知不好。跟在后面的竟然是陈元的养母。她也是做女人的,怎么会粗心到错过她们俩那异色的神情呢。
“那么,庄蝶小姐,你就是元哥儿的母亲吗?”陈元的母亲刚说出口,庄伯庸便连连摇头。
“不。你才是他的母亲。我不过是…”庄伯庸这大半生,被世事折磨过,被战火摧毁过,然而至今,也只有这一件事,叫她无法抑制内心的泪水。
“不。这不一样。我是他的母亲,难道就要否认你吗?我绝不会把你的儿子养成这样狼心狗肺的样子,如果他变成这样,你就把我打死吧。我对不起你。”
虽然庄伯庸怎么也不肯打扰,但是陈元的养母硬是拉着她回去了。庄叔颐知道,若是大姐内心真的不想去,这世上是没有人拉得动她的。
大姐要得偿所愿了。
庄叔颐笑得比花还要灿烂呢。
陈元果然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等,那,那我真的是老师大姐的儿子?那老师岂不是我的阿姨!老师,你怎么不说呢?老师,你为什么从没有告诉我呢?”
庄叔颐一把将那故意喋喋不休、不好意思起来的陈元推到了大姐身边。“哪里那么多废话呢?还是好好地,看看你阿娘吧。”
“阿娘?”陈元念着那熟悉的腔调,从遥远记忆的深处挖出来温暖来。那是千万里之远,那是几十年之遥,流淌在血液里绝不会褪色的阳光。
“哎。”庄伯庸搂住他,带着眼泪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倒霉的程立同学十分没有眼见地说了一句。“如果陈立是庄女士的孩子,那也就是郝少将的孩子,那也就是说……陈元,原来你叫‘郝’元?”
众人相视,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