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第二天依旧要上职,谢景翕跟着他起来吃过早饭,侯府的几个管事妈妈就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侯爷说的客气,第二天却直接打发了人上门,明摆着不给她犹豫的时间,侯府家大业大,没有哪一天的营生能耽误,曾氏起不来身,便也不能给她什么准备的时间。
“几位妈妈辛苦了,一大早就过来,可曾用过早饭?”
管事妈妈头天上门,但却老早就听闻大少爷宠大少奶奶,早上从来不要她早起,连大少爷上职都卡着时间起身,早饭不吃就为了叫她多睡会,所以几个妈妈心里琢磨着,明儿大概不能来这么早讨嫌了。
“大少奶奶有心,都是用过的。”开口的是曾氏的心腹刘嬷嬷,其她几个管事妈妈也跟着附和。
说来前世活那一遭,谢景翕好歹对侯府不陌生,这几个管事妈妈她也是接触过的,但因着前世她嫁过来的时候,许氏为了给她撑门面,陪了好几个得力的妈妈过来,那几个妈妈说到底心里也是轻看了她,一门心思想着把侯府的营生揽过来,是以与侯府的原班管事人马,就难免有许多矛盾。
刘嬷嬷是这些人当中拿事的,她亲自抱了一些账本子并记事本子,还有库房的钥匙,一并放在她面前,侯府各库房的锁通常都要两到三把钥匙同时开启,除了掌家的太太奶奶手上各一把,分别负责各库房的媳妇手上也一把,有事的时候,需秉了掌家的太太奶奶们,然后拿了钥匙一并开启。
这也是固定程序,谢景翕并不多言,桌上的账本子也没有动,只是含笑看着几位妈妈,“几位妈妈都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凡事自然比我这个甚事不懂的要拿得住,我不过是代替母亲理几天事,一切都还照着原来的行事便罢。”
这话倒把刘嬷嬷说的心里一愣,虽然大少奶奶的确不见得能一直管家,但眼下来看,她至少是要管上几年的,怎的这话里话外竟是没有要上手的意思。通常刚接手家事的少奶奶,照例是要询问一番,再办事一些的,各路的账都要重新过一遍,虽然难免会得罪一些人,但一码归一码,谁都不愿意替上一位掌权的背黑锅不是。
刘嬷嬷自认做事周全,也不怕谁来查,但大少奶奶这样客气谦虚,到让她不好接话,“都说大少奶奶和善孝顺,如今看来真是所言非虚,其实府里一向职责分明行事有度,倒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既然大少奶奶信得过我们,我们便还按照原来的办。”
谢景翕莞尔,“眼下还是母亲的身子要紧,研医用药的不必省着,母亲想吃什么也尽管采买,每月十五将上月的进出账单给我瞧瞧,再者,还请帐房的李先生将上年的每月进出列一张单子给我瞧瞧,我以后行事心里也好有个数,其他不懂的,我会随时请教几位妈妈的。”
李帐房上前应道:“大少奶奶尽管放心,我明儿就给您列出来。”
“既然如此,便不耽搁几位妈妈了,我年纪轻,将来少不得要仰仗几位,明玉,去给几个妈妈每人一份见面礼。”
几个妈妈不由面面相觑,心说竟这样简单,几句话就算是交接完了?但是少奶奶说完了,她们也没有赖着不走的道理,各自拿了银子便走了。
出了大房的院子,那李帐房便忍不住问道:“你们说咱们这位大少奶奶是真傻还是怎么的,哪有这样接管家事的,二少奶奶那会,掰着我们问了半天的话,又是要查账又是要开库房的,直折腾了好几天,这位倒好,账本子一眼都不瞧,只叫我列那么张单子,能顶个屁用啊!”
“可不是。”陈三家的媳妇道:“那二少奶奶瞧着也比大少奶奶厉害啊,你们是没瞧见她手底下那几个婆子,查个库房能活活把人膈应死,连角落里招了灰的破罐子都要拿出来说一通,好像这侯府都他们家的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大少奶奶看着是个省心的,咱们该干嘛干嘛便是。”
刘嬷嬷瞅了方才说话的王福家的一眼,“话是这样说的吗!大少奶奶年纪小面皮薄,你们也不该轻看了她,以后说话注意着点,都散了干活去吧。”
几个妈妈不敢再说什么,嘀咕着散了,刘嬷嬷叹口气,转身跟曾氏回话去了,边走心里边蹦出这么一句话来,面上厉害的还不是照样吃了亏,不显山露水的才是高人呢。
谢景翕打发走了几个妈妈,便照例拿出了顾昀给她的账本子翻,侯府的那几本子帐还着实引不起她多大兴趣来,何况她便是想看也看不出什么,到不如趁着有空先琢磨琢磨顾昀的生意。
明玉给她沏了一碗热乎乎的红枣茶,姑娘的小日子没几天了,防止她肚子疼,便提前饮这个驱寒气,“姑娘先歇会,把茶喝了再看。”
谢景翕一闻见里头的姜味就要蹙眉,每次都要明玉多搁一些红枣遮味,她端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热乎乎的茶入喉,身上立马泛起了一股子暖意。
“还姑娘姑娘的改不过口,也不怕人家笑话。”
明玉撅着嘴收拾了茶碗,“我叫习惯了,夫人什么的多别扭啊,您就将就着听吧。”
谢景翕拿她没办法,就随着她去,明玉又问:“姑娘,方才您怎么不提查账的事呢,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接了家里的事,万一里头……”
“嘘……”谢景翕瞪她一眼,“以后在侯府说话要注意,这可不是咱们绛雪轩。”
明玉吐吐舌头不敢再言,谢景翕慢慢道:“你以为管事拿主意的人都要事必躬亲么,养着她们一帮子人,什么事都要我过问,我还不迟早累死。”
“那您就不怕底下人糊弄您吗?”
“你事事捏在手里,他们该糊弄的还是照样糊弄,没有分别的,何况我一上来就把他们捏的太紧,反而有时候会起反作用,水至清则无鱼,哪个家门里头都没有干净的,只要不出大篓子,他们偷着拿些也无妨,我就是把账本查个底朝天,也照样查不出什么来。”
这也是实话,当主母的若是一滴油水都不给下面人,谁还会死心塌地的为你做事,何况根本不能小瞧这些在侯府经营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管事下人,倒是她这个没有根基的年轻媳妇,人家说坑你那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你要是捋不明白里头这些弯弯绕绕的利益网,但凡动错了一根,说话你就要倒霉。
再有一点谢景翕不方便与明玉点明,她方才故意诈了刘嬷嬷一句话,她一直怀疑曾氏并非甘愿把家交给他们长房,放着她自己的儿媳妇不用,没有平白便宜别人的道理,她故意说的不那么在意,果然刘嬷嬷就顺杆往上爬。
既然侯府不是他们大房的,她才不傻了吧唧劳心劳力的替他们白操持呢,何况他们不缺银子,也不惦记管家的那点油水,她的心思不在事在人,越是不动声色才越能瞧的清楚。
“再过一会我要过去瞧瞧母亲,中午大少爷不回来,你随意做些饭菜便好,倒是那只鸽子先炖上,晚上大少爷要喝汤。”
“是姑娘,知道您惦记姑爷呢,我早就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半点心的。”
“你也学会编排我是不是!”
谢景翕估摸着曾氏与刘嬷嬷说完了话,才磨磨蹭蹭的过去,果然她到了曾氏的屋子,刘嬷嬷才从里面出来。
“大少奶奶您来了,正巧二房的邹家少奶奶刚进门,夫人这会子精神好,您尽管进去便是。”
邹氏来了倒是让谢景翕有些意外,谢景翕跟刘嬷嬷客气道:“有劳嬷嬷了,母亲今儿身上可轻快些?”
“已经好多了,早上用了小半碗米粥,今儿瞧着气色好多了,还拉着我嘱咐了半天,说是大少奶奶刚接管家事不熟,要我千万多上点心,我说这还不都是我们应当应份的,大少奶奶和善,对我们都客气,我们更应该尽心才是。”
想来刘嬷嬷不知得了谁的提点,说话也周全多了,谢景翕又与她客气几句,便打帘进了曾氏的屋子。
曾氏并没有歇在床上,而是盖了毯子偎在炕上,旁边邹氏正与她说话,见谢景翕进来,忙起身,“我道是谁,是咱们的新妇来了,那日没瞧仔细,今儿打眼一看,还真是好看呢。”
邹氏拉着红着脸的谢景翕过去坐下,盯着她仔细瞧了几眼,谢景翕见过曾氏,“母亲,您今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昨儿的事我都听凤芹说过了,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就要交代了。”
“母亲您说的严重了,就是发热而已,您别自个吓自己,还是得多亏了小裴太医的药好。”
“瞧这婆媳俩谦虚的,方才我一进门,姨母就拉着我夸了你半天,说昨儿都是你救了她半条命,没想到你还擅长这个。”
邹氏一句姨母让谢景翕心里不由一顿,她这才想起来,邹氏与曾氏,是连着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