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海房间

    “王振海作孽太多,迟早遭报应,这卤肉就是例子。你自己选,要不要说。”
    胡四儿紧抿双唇,深吸一口气,和盘托出:“是,刹车是被做了手脚,而且不止一辆,那条线路的车都被动过。但因为破坏刹车的装置需要人为启动,所以出事的那辆车他也上过——跟着那对父子上去的,做完之后,只坐了一站就下车了。”
    “司机没发现异样?”叶湑发问。
    “就算发现也已经晚了。事发以后,他立马就把做过手脚的公交车的装置都给撤了,哪有人晓得嘛,都以为是刹车失灵,是事故。”
    “王振海就这么恨阿云丈夫?非要置他于死地。”
    胡四儿讲:“那可不,这小孩不也因为是阿云的儿子,才让王振海养了他十四年嘛。他有多爱阿云,就有多恨她男人。”
    当初王振海出狱回来,发现阿云已经嫁给了别人,还大了肚子。他想挽回,跟着阿云夫妇进了公口,阿云却装作不认识他。王振海气不过,便起了坏心思,精心布局一场“意外”,任谁也没怀疑他。
    阿云丈夫死是死了,可阿云却没回到王振海身边。他终于明白,阿云从身体到一颗心,全然不属于他了。最后那点情分,也在他离开公口那天还给他了。
    听完了胡四儿的话,高冈一正色说:“你要真为孩子好,出了这道门就把嘴闭上,闭紧了。如果王振海出了事,我能保你们。”
    胡四儿心一凛,迅速看一眼高冈,模模糊糊有了猜测。不管这人什么来头,听他的意思,王振海的好日子估摸着是到头了。再跟着王振海,保不准要遭难,里头弯弯绕绕那么多,他虽看不懂,却也知道王振海身边不太平。
    这时候于他,最好的选择是沉默,必要时候还得配合。退一万步讲,小孩的境遇,不会比现在还坏了。至少,他该回到他母亲身边。
    高冈看了看叶湑,她没说话了,不再拦胡四儿,默认他离开,顺道也把小孩给带了出去。
    门一关上,高冈扭头对叶湑讲:“准备一下,我送你离开。”
    “你那两个同事呢?”
    “小章要照看那几个姑娘,还不能被王振海怀疑,今晚有得他忙......至于金丝儿,他出去了。”
    叶湑没回应,这不难猜,他要在走廊另一头安心睡大觉才怪了。
    “王振海身边有个司机,刚开车离开,要去联系之前那些受害女性的买家。金丝儿跟着去了,一旦打听到她们的下落,这边就立马把王振海一锅端。”他下巴微抬,补充了句:“这外面守着的,都是我们的人。”
    王振海真以为能从金丝儿手上赚到钱?他想得美他!
    高冈抬眼看向头顶,有扇小窗,用来通风的。小窗出去是地面,无风无雨时便敞开,任由光线照进来,万一要下了雨,就拿木板挡着,不叫雨水流进屋。
    他半蹲下身,对着叶湑拍了拍肩膀,示意她踩上来,从小窗爬出去。
    “外面有人接应你,出去以后跟着他们走。”
    “所以你们今天一直都在外面?”
    高冈点头:“白天你被关的那屋有窗,我们的人藏在窗外的黄桷树上,蹲了一天......行了快上去,亏得你瘦,这窗户卡不住你,不然还得想别的办法。”这姑娘是真瘦,比一般的女孩子小了一圈,又软,四肢都很灵活。不过瘦是瘦,却不夸张,也不矮。
    叶湑踩在高冈肩头,扒住窗沿,借着力,轻松一提,半个身子便从小窗探出去。刚冒了个头,不远处立刻有人猫着腰迅速赶过来,把她给拉了起来。
    “先带她回警局。”高冈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那你呢?”叶湑拨开地面上的人,脑袋从小窗伸回去,直勾勾地看着高冈。
    一个在高处俯视,一个在低处仰望。从这个角度看他,原本有些棱角的眉眼也显得圆润,因为要往上看,所以眼皮压不住瞳孔,全显了出来。那一刹那,叶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母爱泛滥。
    他定睛在她脸上:“在警局等我。”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从地上站起来,跟在年轻刑警身后,消失在夜色中。
    -
    另一边的渝中分局,刘楚江正在和烧烤店店员谈话。
    那店员很年轻,二十来岁,皮肤好,白亮白亮的,也可能是脸上出的油。他一脸疲倦,呵欠连天,皱着眉头很是不耐。
    大晚上的,人刚关灯上床,突然来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的。一开门,就是两个穿制服的小哥,给了他几分钟穿衣服,然后架起他就往渝中警察局跑。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刘队长,你要问什么直接问吧,我能说的都给你说,你听完赶紧让我回去睡觉行不?”
    “那是自然,”刘楚江给他发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了抽,而后问他,“最近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重新开业?”
    “至少还有半个月吧,我老板很少来店子,基本都是我在忙,前两天他还联系我呢,以后店里的事他都不管了,都要我来做。那我肯定是多休整几天噻,再说了,你们这个案子都还没破,现在开店,哪个客人愿意来嘛。”
    “你说他联系你?联系你什么?”
    “这个事不好说啊......”他看一眼刘楚江,“他打电话把我叫出去,要我帮他办个事。”
    “办什么事?”
    “他当时在路边等我,推着一个卖凉菜的铁皮铺,要我帮他卖。我一看,铁皮车里全是卤肉,装了好几大包。他卖得相当便宜,而且那片地儿吧,偏僻得不行,都没几个人走!我就猜,可能这肉有问题,比如死猪啊什么的。他说卖完这些,就把店留给我,交给我处理,听得我那个高兴啊。”
    他指了指脑袋,又讲:“不瞒你说,我觉得我老板这里可能出了点问题。他说这玩意儿不能随便卖,要卖给男的,太年轻的不行,太老也不行。身高最好不过一米七,也不能太瘦了。你说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不过我也理解,给我一现成的店铺,又不收租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啊。”
    “那你卖了多久?”刘楚江问。
    “说起这个,我可真走了狗屎运!刚站那儿没多久,就来了个男的,身形条件都符合,一问价格觉得好,稀里轰隆给我全买了,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年轻人幸灾乐祸,忍不住笑出声。
    刘楚江抽完一支烟,认真地看他。
    年轻店员看气氛不对,察觉自己这行为不妥,于是赶紧管理表情,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口袋,袋里装着几块肉。
    “刘队长,我就觉得吧,这肉肯定有问题,所以偷偷留了一点。你说纸终究包不住火对吧?我老板赚了这黑心钱,他能逃过法律的制裁吗?肯定不可能对不对?所以你看,这证据不就来了嘛。”幸好他聪明,留了一手,对老板是一个态度,对警方又是一个态度,反正两边不得罪。
    刘楚江接过来,转手交给鉴证科的人。如果店老板真是凶手,那他这举动一定有什么特殊目的,或许可以从买菜的对象着手找线索。
    “买卤菜的顾客,你有留意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一提起这个问题,小年轻就来劲,一张小嘴叨叨唠唠:“那人买完就走了,我看都卖光了,也没啥事,反正也无聊,就偷偷跟了那人一路。结果人家就是个足疗店的厨师,那一带都快被拆了,他们还在那儿安安稳稳做生意,我反正佩服。”
    刘楚江眉头一皱,这听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啊。
    “哪里的足疗店?地址呢?”
    小年轻目光正好扫到刘楚江身后的山城地图,手一指:“喏,就是这儿。”
    刘楚江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哟,巧了,这不是高冈去的那地儿么?
    -
    第二天天没亮,金丝儿尾随在王振海司机身后,回到足疗店附近。奔波了一整晚,他丝毫不觉困。王振海这司机做事效率极高,跟了他一路,便将情况摸了个大概。
    金丝儿在门口停住,与蹲点守夜的兄弟接了头,再通过他们,把那些姑娘的具体位置发给渝中警方。讲完情况,趁无人发现,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只等高冈发出消息,里外联动,一举端掉王振海老巢。
    “高队,我这边搞定了。”他给高冈发了消息,便坐在屋内,耐心等待。
    大毛起了个早,他看了看时间,往常这时候胡四儿应该在厨房忙碌了。然而今天却有些反常,到现在,厨房也没传来动静。
    他趿拉着拖鞋,半睁着眼,走到胡四儿房间门口,咚咚咚地猛敲。
    久等不来回应,他有些急躁,伸手拧了拧门把,门被死死锁住,打不开。他气得踹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待会王振海起床,要是看到没饭吃,胡四儿挨骂没关系,关键是他也要被连坐,莫名叫王振海在他身上撒气。
    想了想后果,大毛一阵哆嗦,立时清醒了大半。他回去穿好衣服,拿着钱出门去,在路边的早店铺打包早餐回来。
    回来以后,他径直朝王振海的房间走,路上遇见去厕所的高冈。大毛不怀好意地拿眼睛瞧他,轻佻又猥琐。对方没理会,大毛虽然气,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啐了一声,扭头便要敲门。
    等到高冈从厕所出来,大毛正站在王振海房间门口,手里还拿着早餐。他自言自语道:“人呢?门不开,电话也打不通......”平常这个点,王振海就该吃早饭了,几乎雷打不动,生活作息极度规律。还有胡四儿,一大早找不到人,不知道哪儿去了,真是奇了怪。
    大毛不打算等下去,手搭上门把,王振海睡觉并不锁门,手底下的兄弟们守规矩,寻常并不来扰;大毛不一样,他在王振海身边待得最久,早饭不是胡四儿送,就是他来送。所以有时候,一些规矩他不必遵守。
    打开门的瞬间,一声尖叫破出喉咙,高冈突然停下脚步,朝这边看来。
    大毛跌坐在门口,被屋内的景象吓得浑身战栗。
    屋内的床距门口只有三四米远,王振海仰躺在床上,皮肤发紫,全身肿胀,皮下有血块,头脸尤其严重;五官拧在一块,两手像鹰爪一样扣着脖子,留下几道尖利的血痕。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幽幽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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