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门,也不看她,把地址报给司机师傅,催促道:“麻烦快一点。”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过来,拍着胸脯,语气里尽是骄傲:“你放心,慢不了!”
话音刚落,他一踩油门,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实在太猛,坐在后排的叶湑与高冈由于惯性使然,双脚瞬间蹬空,差点没扭断脖子。
重庆不愧为山城,就没一段路是平的;再加上司机任性,开车快得飞起,叶湑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在后座位上起起伏伏。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紧紧护住自己的头,以免撞到车顶上。
余光瞟到旁边的高冈,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叶湑心里略微好受了些。
谁料这个时候司机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后座的两个人一头撞上前排的座椅,痛是不痛,但就是狼狈。叶湑的头发全撞散了,落下几缕发绺搭在鬓边,带了几分凌乱。
高冈看了她一眼,过了会,又多看一眼。
司机瞪着前面的老城改造区破口大骂:“你mmp!修几百年都修不好我日!”
正要倒车回去,准备走另一条路时,后面一辆面包车忽地冲出来,屁股朝着外面,固执地卡在马路中间不走。
现在他们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车人就这么僵持在道路中间。到最后,打破尴尬气氛的还是司机师傅的骂声。
这暴躁老哥心里那个气啊,肺活量也强,唾沫星子四处飞,骂人都不带一句重复的。他摇下车窗,探出头逮着后面的车骂道:“格老子的仙人板板宝批龙!你妈的咋子倒的车?要不要老子教你嘛!”
叶湑与高冈同时扭头去看,透过玻璃,一辆灰色面包车进入视野。后面那辆车的司机也从车窗探头出来,瞅一眼骂他的出租车司机,黑着脸重新倒车。
两个司机你进我退地挪着车,高冈看一眼窗外,这边离旅馆不太远,就快开到门口了。从这里下车,步行两分钟就到。
他冲着叶湑说:“不然,咱们就在这儿下车吧。”
这话正中叶湑的意,一同跟司机结了钱,准备走回去。后面的车终于让出了马路的空间,从出租车旁边径直开过。
高冈收回视线,正要下车,一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他蓦地顿住,再一次扭头去看,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
没看错的话,刚才面包车司机打方向盘时,从手腕上露出来的是若隐若现的纹身,以及一双微微睁着的、气势十足的——
关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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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冈没回青旅,和叶湑道了别,去了一趟渝中分局,图侦人员调出了他下车地点的监控。高冈把画面调大,记下面包车车牌号码。又调出受害人失踪地点附近路口没被遮挡的监控,虽然没有直接的作案画面,但至少有个方向。
几经比对,终于叫他找到了可疑对象。
他眉头拧起,双手撑在桌上,紧紧盯着监控屏幕。对方经验老道,作案时十分警惕——车牌用泥糊住一半,辨认不清,但汽车的特征与他今晚见到的是一样的,也是该他们倒霉。
锁定目标以后,循着监控一路查过去,最后车辆在渝中区北部的一条老街道前停下。这老街位置偏僻,也是一个拆迁点。周围没有带动消费的旅游景点,做生意的不多,平时基本没有游客来。
高冈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冲站在门口的小章招了招手,别有深意地问:“去过夜总会么?”
小章说话都结巴了:“夜、夜总会?冈爷,你莫要开玩笑。”他顶多是找家清吧喝点小酒,至于夜总会找小姐,想都不敢想。
高冈一挑眉,笑道:“你这办案经验不够啊,改天叫你们刘队给安排个卧底任务去。”他又给小章理了理衣领:“明天好好打扮打扮。”
“做什么?”小章咽了一口口水。
“去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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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辫儿从老神医那里抓了药,一刻不耽误,等回到青旅,就借厨房用小火熬。熬中药需要时间,等野梨喝完药,小辫儿端着药渣出门倒掉,正好碰上刚回来的叶湑。
叶湑瞥一眼小辫儿手里黑糊糊的药渣,问他:“野梨身体不舒服,你们明天怎么打算的?还去音乐会吗?”算时间,音乐会应该就在明天。
小辫儿回:“野梨不去了,就我们仨去。”
叶湑有些惊讶:“她一个人留青旅?”
“有人帮忙照顾她,没事的。”小辫儿赶忙解释,那李锦也是够意思的,从下午照顾野梨到现在,一直没休息。
“那行,玩得开心。”叶湑没有继续与他闲聊,点点头,坐电梯直接上去了。
进屋找衣服洗澡,刚洗完,还来不及穿衣服,手机电话铃响了,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叶湑没法子,扯下毛巾一裹,接了电话出来。
那头传来北枝江的声音:“我听说阿云给了你一包药?”
客厅漆黑一片,叶湑拉上窗帘,只把落地灯打开,屋内瞬间铺满橙色的微光。她窝在沙发上,拿毯子一盖,看了看桌上的药,嗯了一声,示意北枝江继续。
“把它扔了。”
“这药有问题?”
叶湑把毛巾拉过肩擦头发,门铃突然响起来,她眉头一皱,起身往门口走。
北枝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有些浑水,你不必趟。”
听到这里,叶湑下意识咬住舌尖,一边俯身从猫眼看出去。说话说一半,偏要留个悬念,也不说清原由,有趣得很。
喉咙里的话正要出口,待看清猫眼外的人,她心中一紧,连忙捞过外套穿在身上。
“我知道了。”说完这句就挂了北枝江的电话。
门口的人还没走,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叶湑迅速理了理头发,把手搭在门把上,停顿几秒,轻轻一带。
高冈正准备继续敲门,手刚抬起来,叶湑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她裹着厚厚大大的外套,头发没干,打湿了肩膀上的一小块布料,往下......又是光着的两条腿。
他移开目光,手把着门框说:“大冷天的,不请我进去坐坐?”叶湑住的这层楼,除了她这间单身公寓,其他几套要么没住人,要么就在装修,很容易找到她的位置。
“这都几点了,你一大男人,不该避避嫌?”
高冈不为所动:“我来是想......”
想干什么?叶湑下巴一抬,眼神充满探究。
高冈愣了愣,忽然低头一笑。是啊,他来干什么呢?从渝中分局出来已然很晚了,他居然毫无睡意,还鬼使神差地跑来叶湑这里。
原本以为这姑娘休息了,却没想到她也没睡,还这么精神。
“算了,你先进来吧。”
她给高冈让了路,他上前一步,她顺势后退,距离不变。
“为什么要查李老坎的案子?”来都来了,干脆坦诚一点。
“就为这事?”她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就为这事。”
她拢起湿发,拧了拧:“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地上洒了几滴从发梢落下的水,干净的香味侵入他的鼻端,一股子清冷。
“你高看我了。”他说。
她盯了他半响,笑说:“不对,是我小瞧你了。”她往里走,拿杯子给他倒水,水光折射出夜色,像要把人拖进这虚假的绚烂里去。
“我把邮件发给重庆警方了,你在磁器口跟了我一路,我以为你回去以后应该有看到。”
她果然聪明,聪明到让他庆幸——庆幸她不是敌人,庆幸她与他是同一阵营的。
“那封邮件没说出关键,为什么凶手会认识你,为什么只对你透露信息......”
“我给你讲一个事儿,”叶湑打断高冈,与他四目相对,“八年前,一对夫妇被人杀害,凶手当天落网,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在八年后,突然有个陌生人发邮件过来,告诉我ta才是凶手,你会怎么想?”
这几句话说得极轻,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起伏,像妖怪一样,没有气息。
在今天之前,叶湑谁也没告诉,凶手给她发过两封匿名邮件。给北枝江和渝中警方看的是第一封,而第二封,那再度将她拉到黑影中的第二封邮件,内容只有六个字——
“你父母,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