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医早已经悄悄退回自己的位置去了,北枝江重新在四方桌前坐下:“不是说你有办法找出凶手吗?怎么个找法?”
叶湑眼皮一麻搭,盯着北枝江没吭声,半响之后才说:“没法子。”
“怎么着,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啊?”北枝江声调拔高,语气不满。
“这么多人在屋子里坐着,我哪敢啊。我这个人呢喜欢清静,人一多,就紧张。”叶湑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北枝江,一杯被她拿起来,往虚空中敬了一敬。
说完一仰脖,将茶水饮尽。
北枝江觑着四周的袍哥兄弟,笑了笑:“怕什么,都是自己人。”
“是吗?”叶湑上前一步,忽觉脚底有些异样,低头把脚一碾,才发现那是一只苍蝇尸体。
她脚尖点着地,把被踩扁的苍蝇抖落下来,然后说:“自然都是你的人,但却不是我的。”
明白了。北枝江挥了挥手,示意茶馆里的众人暂且离开,让她与叶湑单独处一处。
一直躲在门外的高冈无声地骂了句粗口,耳朵里的设备突然失效,什么也听不见了。茶馆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条凳与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屋内传来杂乱而克制的脚步声,且那声音离门口越来越近。
高冈不再停留,趁着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沿着小青石板路快步返回磁器口古街。
小章等在酸辣粉店门口,耳朵里的对话一消失,他就立即做好了冲下去的准备。怕是不怕,把证件一亮,那群袍哥应该没胆子与他们硬杠,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打草惊蛇。
好在不等他行动,青石板路上就冒出一个头来,是平安归来的高冈。
高冈与小章眼神一碰,后者立刻会意,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等到高冈走出去十几米远后,才掉转头跟过去。
高冈一边快步走,一边与跟上来的小章交代:“回去以后,叫你们刘队调出磁器口的监控,找找李老坎遇害那天的踪迹;还有,让他重点查一下北枝江这个人,看看她有没有前科,弄清楚之前暂时不要动他们;另外还可以查查那个叶湑,在她身上或许能找到凶手的线索......你直接拿窃听到的信息给老刘听,不用我交代他也明白。”
小章点点头,道了声好,又说:“那您呢冈爷?”
“我吗?”高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家早已消失在茫茫人群里的酸辣粉店。上个月在首都抓到的“袍哥”范三,与北枝江这群真正的袍哥应该不是同一拨人。
他没答话,脑海里想的全是江边那个孤身一人闯茶馆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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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的人全走到门外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叶湑注意到其中就有先前那个被叫做“二爷”的老人。
倒不能说这留下的都是北枝江最信任的人,在她眼中,所有袍哥成员都是兄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受她信任的人早已经被赶出公口去了。
现在屋子里坐着的,应该是袍哥组织里地位最高的那几个人。
“现在可以说了?”北枝江瞥了她一眼。
叶湑这才在北枝江对面坐下,没法子,北枝江已经做了让步,她自然不能得寸进尺。
“不是我找凶手,而是......”叶湑紧紧盯着北枝江的双眼,一张嘴上下张合,从里面吐出来的的字句让在座所有人都头皮发麻:“凶手在找我。”
说完这话,她两指伸进衣兜,从里面摸出一张在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内页。
“上个月我在家里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上的内容我誊抄到笔记本上了,就是这张。你看看,或者我给你念出来也行......”
北枝江竖起手掌,打断了叶湑的话。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就连全身的血液也都凝固住了,纸上是叶湑漂亮的字迹,可内容却像魔鬼一样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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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叶湑女士,
您好!
这是我第一次通过这样的方式与您联系。或许现在的我之于您只是个陌生人,但是没关系,过不了多久警方就会公布我的通缉令,到时候您就认识我了。
没错没错,你猜对了,我是个杀人犯。
我想在重庆渝中老城区杀死一个棒棒,你觉得我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或者还可以猜一猜我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哦呀哦呀,这并不重要,我说笑的。
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给你发这份邮件完全是个愚蠢的行为。老祖宗说吃什么补什么,我想吃人脑大概会让我变得聪明一些,虽然影响有限,哈哈。重庆的天总是灰蒙蒙、雾沉沉的,人待久了大概会不开心吧?
您要吃烤脑花吗?加些辣椒和孜然的味道或许会更好。
哦对,别忘了还有蒜泥。
祝愉快!
一个筹备中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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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整封邮件,北枝江后背一阵发凉,手心出的汗将那张薄薄的纸洇湿了大半,纸面如同波浪般起伏,赫然是手指的形状。
她看向叶湑,声音微微发抖:“这真是凶手发来的?”
叶湑轻笑一声,似乎对这封邮件所代表的含义浑然不在意:“说不准,但我们只能从这里面入手。”
收到邮件时,她虽然对此持有十二万分的怀疑,但却仍旧让千里眼替她留意了一下重庆这边的消息。
她并不指望能得到后续消息,在她看来,这充其量是一出恶作剧。却不曾想,仅仅不到一周,千里眼就把从重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李老坎遇害的细节并不清楚,但与凶手发的匿名邮件内容大致能对应上。
叶湑想,如果她能再上心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我不明白,”北枝江说,“连李老坎都找不到你的下落,凶手怎么就偏偏能找出你的邮箱,还知道你的名字?”
叶湑默不作声。
“那就换个思路——李老坎找不到你,但你却是知道他的地址的,因为那是你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也就是说,凶手不是因为要杀李老坎才与他的女儿——也就是你——联系,恰恰相反,先是有凶手认识你这个前提,所以才会去杀害你的父亲李老坎。我说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
“你什么意思?”北枝江身子前倾,紧盯着叶湑。
叶湑摇着头说道:“或许凶手确实认识我,但李老坎的遇害,应该只是个随机事件,与我没有关系。”
屋内的几个袍哥听罢这话,登时躁动起来,什么叫与她无关?不说她这十多年,一直没回家看望父亲,就光说李老坎遇害这事,凶手都跟她联系了,居然还能以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与她无关?
只有那个被叫做“二爷”的老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北枝江被手下人的反应打断了思路,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叶湑瞧出了袍哥们的情绪,脸上却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轻叹一声,并未说话。
这个时候二爷出声了,他语速平缓,声音浑厚,莫名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你......不是老坎的女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