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路引这件事交给杜舟果然是正确的,林微等了不过三天,便有人将路引封在了信封里送了过来。
同时送来的,除了路引,还有杜舟替她安排的镖局车队。
林微听闻杜舟的安排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路引的事情就已经麻烦杜公子了,怎么好再接受这镖局的车队?”
替杜舟送路引的下人道:“林姑娘,你千万别这样说,公子知道你要去湖州,着实担心。这一路上流民不断,不跟着镖局车队,林姑娘你一个大家小姐的安全,怎么能够保证呢?”
“再说了,这镖局本也是要去湖州的,不过是顺路捎带林姑娘一程,这又是咱杜家自己名下的镖局,林姑娘只管放心。”那下人笑着说道。
林微见对方说到了如此地步,确实不好拒绝了,便道:“既然如此,便替我谢谢杜公子。”
“好说好说。”下人笑着走了。
玉磬走过来看着林微手中的路引,低声道:“姑娘真要去湖州啊?路上那么远,又不安全。”
林微将路引收好,笑着道:“你要是不想去啊,我就不带你了。只一个银筝也是可以的。”
“不行不行,姑娘哪能不带我呀!我要跟姑娘一起去。”玉磬着急了,顿时也不管林微这事要是被捅破了怎么说。
杜家镖局的车队,定在了八月二十八动身。二十八日一早,林微就带着玉磬银筝顾曲知音这四个,背着包袱盘缠,偷偷溜出了林府。
顾曲前一天就把林微租好的车子赶到了杜家镖局停着,林微安排了珊瑚琥珀盯着永安院,盈袖那边自然有芸娘和燕语莺啼盯着,只是林微这次出门,连芸娘也瞒着,只怕刚出了京城,就要露馅儿。
主仆五个人到了杜家镖局,镖局的车队早就等着了。这次走镖的镖师徐师傅早就得了杜舟的吩咐,对林微很客气,道:“林姑娘尽管上车,你们这辆车护在中间,保管没有不长眼的凑上来。这到湖州路程远了点,姑娘路上但凡有不舒服就说,我们能照顾的一定照顾着。”
林微淡淡一笑,道:“徐师傅客气了,我不过第一次出门,路上还需要徐师傅多照顾照顾。这一路上,也就拜托徐师傅了。”
顾曲将林微租的马车赶了过来,林微和玉磬银筝上了马车,留顾曲知音两个在马车外面坐着赶车。
这马车虽然只是租的,林微也考虑了去湖州路程太远,特意租了一个大马车,里面装了柜子可以放行李,两旁的座位也够宽,可以直接躺在上面休息,还分了里外两间,外间可以让顾曲和知音两个不赶车的时候休息休息。
玉磬坐在马车感觉很兴奋,高兴地对林微讲:“姑娘,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这么大的马车呢。”
林微一笑,这马车还没出城门,京城里都是青砖路面,当然坐着舒服。她笑着道:“你呀,再等出了城门,只怕是宁愿走路也不愿意坐这马车了。”
林微的话没错,只不过刚出了京城,马车就明显开始颠簸起来了。林微的座位下面垫着软垫,倒还不觉得什么,玉磬和银筝坐在光秃秃的座位上,随着马车颠簸,没一会儿纷纷皱起了眉头。
林微看着两个人也心疼,一边从行李里找出衣服给两个人充当坐垫,一边道:“本来不带你们的,你们又要闹着来,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银筝忍着身体的不适,道:“姑娘都忍得,我们自然也忍得的。总不能让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湖州,那像什么样子?”
玉磬也赶紧点头。
主仆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喧闹了起来。林微在车厢里听得不清不楚的,便把车帘掀开了一角,马车外面跟着的知音赶紧道:“姑娘别掀车帘,车队遇上流民了,只怕是不安全。姑娘还是待在马车里面好。”
知音这么一说,林微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不敢掀开车帘细看,只能听见外面哭着喊着的声音,和镖师们驱赶的声音。
林微听了半天,始终放不下心来,隔着车壁问着:“知音,外面什么情况,你给我们说说?”
知音道:“这股流民也是湖州来的,听他们说好像是头一批从湖州赶到京城来的,只是这么多天以来,京城不许他们进城,也没有官员负责。这城外的粮食都快被流民们炒成了天价,如今饿死了一部分,剩下这些人就靠着问来往的车队要粮食过日子。”
“就在京城门外,那些个官员都不知道吗?”银筝震惊的道。
林微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出现在林微面前的,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围着镖局车队的身影还在微微颤.抖,却强硬地拦着车队不让走。
“姑娘!你怎么掀开了!”知音一看林微掀开了车帘十分着急,道:“这群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要干的。要是被他们盯上了,只怕是走不了了。”
林微没有理睬知音,她望着徐师傅的方向。徐师傅作为领头的镖师,站在车队的最前面,正板着一张脸,和流民的头子说着什么。
风声吹过,勉强带来两个人一点谈话内容。
“兄弟,你们都是苦命人,这我们都知道,可你们遭了灾,也不能干这拦路的买卖啊。”徐师傅说着。
流民的头子年纪看起来不大,人却十分硬气,冷着一张脸道:“别扯没用的,交三十斤粮食,交了,我就让你们过!”
“你这可是直接抢劫了!”徐师傅愁眉苦脸,但他也是走江湖许久的人,不敢直接激怒对方,只道:“这三十斤粮食,实在是太多了。”
流民头子可不管这些,他大手一挥,指着围着车队这群男女老少道:“这么多人呢,只要三十斤粮食,也是冲着你们杜家的面子了。不然的话……”流民头子的视线望向徐师傅身后的车队,“你们压的这趟镖,可也不止三十斤粮食的价吧!”
提到运的镖,徐师傅委实有些气虚了。镖局打天下靠的就是信誉,这丢一趟镖事小,砸了牌子事就大了。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正要狠狠心应下来,忽然有人打断了这谈话。
“徐师傅,请慢。”
林微一边拦着镖师,一边从马车上走下来。徐师傅一见林微下了马车就觉得大事不妙,他走镖这么多年,很是清楚,拦路抢劫的人看见身价高的人就要抬价码,这刚才让开路是三十斤粮食,只怕林微出来之后,就不止三十斤了。
徐师傅朝着流民头子一打量,果然看见对方双眼发光,跟遇见肥羊的眼神一模一样。
林微走到了徐师傅身后,波澜不惊地望了流民一眼,仿佛这群人根本对她造不成威胁,才看着领头的人问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你们是从哪儿来?”
流民头子原本就等着林微说话,听见林微这么一说,顿时发怒道:“从哪儿来?谁不知道我们这帮穷苦人是从湖州被赶来的?哪个当官的管过我们的死活?”
林微又道:“你们来京城多久了?”
“两个月多了。”“几十天了。”“压根没人管我们。”“饿死好多人了。”那些围在一旁的流民们,不等领头的人回答,就七嘴八舌地接道。
林微又道:“你们可知道,湖州如今派了钦差去,难民都已经被安置好了?”
“真的?”“骗人的吧!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没有当官的来管我们!”……流民们议论纷纷,领头的汉子一挥手止住了大家的议论,沉着脸问林微道:“这位姑娘,你想说什么?”
林微叹了口气道:“我想劝你们回湖州去,既然京城不肯安置你们,你们何不回去呢?如今湖州的旱情已经得到妥善的处理了。”
“你放你娘的狗屁!”那汉子破口大骂道,“咱们这一路上从湖州到京城来,就死了多少人?再回湖州去?只怕是剩下这些人活不到一半!”
林微丝毫没有被汉子吓住,而是直言道:“你们在京城是什么,是流民!连户籍都没有的人!你们不回湖州去,便是死在京城,有谁会给你们收尸吗?别妄想了!你们现在在京城拦路抢窃,不过是仗着你们人多,再过些时日,等你们这其中的老弱病残,都饿到不能抢劫的时候呢?官府只要一出兵就能收拾了你们!”
“你们五大三粗的男人,自然不怕坐牢,可那些本来就体弱的人,他们跟着你们进了牢房,还有命出来吗?”
林微的话,说着流民们都纷纷安静了下来。领头的汉子也有些无措,索性嚷嚷道:“那是当官的不给我们活路!”
“你们自己清楚,到底是当官的不给你们活路,还是你们自己不给自己活路!”林微冷着脸道:“从这里赶回湖州,便是步行也不过小半个月的工夫。湖州如今状况如何,想来你们拦着来往的车队,不会不知道情况。到底是要回湖州,还是留在京城做你们的劫匪、流民!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一落,整个场面都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