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打开了这封信。
信封封了两层,外面一层写着桓府小姐桓珠敬请林家四姑娘林微阅,用的是时兴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女儿家所书。林微默默地记住桓珠这个名字。而第二层的字体,与外面一层截然不同,是一手苍劲有力的颜体。
林微看着这一手颜体,愣愣地出了神。上面的字迹倒也十分简单,不过写了三个字——林微,启。
这还是林微第一次看到自己名字被别人写出来的。
此间都习惯不直呼姓名,下人叫她姑娘、东家,而不是下人的,与林微亲近的叫她小名渺渺,不亲近的唤声林四姑娘或者林姑娘,要是不客气一点,直接叫林四。倒还真没有人直截了当地叫她,林微。
穿越之前的名字,竟然要到这时候才能听见一声,令林微十分无措。
林微摩挲着这两个字,直到银筝一脸奇怪地叫她姑娘,她才恍然一悟,从里面将信纸抽出来,将信封珍惜地放在一旁。
林微展平了信纸,通读一遍,读着读着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信件的内容十分简单,谭瑾在开头一笔带过了他已经妥善处理了湖州的旱情,大约还有一月有余就能回京,中间用了两页纸细细地说了些湖州的风土人情,最后在结束的客套话里,才这么提了一句:“湖州遇一故人。”
林微重新把信看了一遍,着重看了看最后那两句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谭瑾写这封信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与她交流感情,或者是为了让她安心。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湖州遇一故人。”想来才是谭瑾写这封信的目的。
湖州的故人?林微想了想,最近她能接触到的,与湖州有关的人事,除了谭瑾,就是那刻瓶子的老工匠了。可是一个工匠而已,哪里值得谭瑾专门写一封信来?
林微细细思量着,又看了看那句话,转念想到,难道重点不在于湖州,而是故人?有什么人能称得上是她和谭瑾的故人?
林微实在想不通,她和谭瑾的交际圈子可没有重叠,如今通过谭瑾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还好好地待在京城里。而只是她认识的这些人,林静虽不在林府,却应该在三皇子府,除非三皇子舍得将林静派到湖州去。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没……
林微忽然一怔。
要说故人的话,还有真有一个她和谭瑾都应该认识,如今却不见人影的。她的舅舅——邹明坤。
林微猛地站了起来,让一旁的银筝都吓了一跳。
林微在屋里捏着信纸来回踱步,一会儿又打量一下信纸上的内容。林微越想越肯定,谭瑾专门要写信告知她的,就是他在湖州遇到了邹明坤这件事。
林微将信纸翻来覆去地看,可惜没有再找出任何一点其他的内容。谭瑾根本就没有明说出什么消息。可林微就是心里有这样一种预感,这一定就是她舅舅的消息!
银筝见林微来回坐立不安的模样,赶紧沏了一杯茶劝道:“这信上说了什么消息?惹得姑娘这么不安?”
林微十分激动地捏着银筝的肩膀道:“湖州,湖州传来了我舅舅的消息!”
“舅爷?”连银筝都是一惊,银筝与林微同岁,自然也不记得关于邹明坤的任何消息,但是芸娘曾经说的话她还是记得的,“舅爷不是失踪了吗?这么多年不曾回来?姑娘可确定是他本人?”
林微下意识地将信纸一藏,内心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我要去湖州找他!
这念头一出,林微怎么样也抑制不下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别的事情已经完全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姑娘要去湖州?”玉磬和银筝听见这消息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
“嘘,你们小声点。”林微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现在去湖州,别说林方智那里不准,就是芸娘那关她恐怕都过不去。好在永安院的都是林微的人,她暂时不用担心消息走漏出去。
玉磬忧心忡忡:“湖州如今闹着旱灾,路上又远又不平静,姑娘干嘛非得去那么远的地方?”
银筝也帮腔道:“就是,姑娘,你出门开店这已经是遮着掩着才能做的事了,若是真去了湖州,这消息万一瞒不住,毁的可是姑娘你的名节!”
“我主意定了,你们两个不用多说了,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们两个也不带了。”林微道。
“那怎么行!”玉磬和银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眼看着林微主意已定,说什么也不能改变了。银筝问道:“姑娘可想好了怎么出去?这一路上盘缠、行李、车马和护卫都是需要的,还有路引,这东西可是老爷收在了书房里,姑娘想偷偷摸摸地出门,是不可能的。”
林微也不由得沉思起来,银筝说的没错,这一路去湖州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一路上的难民和流民都很多,若是不能保证安全,林微自己都不敢出门。盘缠、车马和护卫都是需要解决的,这些林微有钱也好解决,自己准备些盘缠,在镖局雇一个车队,想来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路引……
林微现在很清楚,像有些小说里面,大家小姐随随便便就私奔,是很不现实的。原因特别简单,没有路引在手,别说穷游全国了,就是你住的这座城你都出不去。林微若要偷偷溜出京城,只怕在城门口就会因为没有路引,当场看做流民给关押起来。
路引在林方智的书房里……林微皱着脸,难道要去偷出来?可是林方智的书房基本没人会去,只要有小厮在,转头告诉林方智,她一定刚出京城就被带回来了。
林微想不出偷出路引的法子,银筝和玉磬倒是很乐得自己姑娘就这么打消了主意,一点也不肯出个主意。
林微这心事重重的模样,很快便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林雪看着林微这几天心不在焉的模样,关切地问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这几天都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林微怎么敢对着林雪说出实情,她皱着眉头装着身体不舒服好不容易把林雪敷衍过去了,转头见撞见了一脸冰冷的廖先生。
林微如今对廖先生冷漠的表情已经习惯了,也丝毫不以为意,而是恭敬地行礼道:“廖先生好。”
廖奚满脸不高兴地模样道:“那日真不该让照夜帮你,如今又被你给祸害了。”
林微疑惑不解,她知道廖奚觉得她有事没事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是个祸害,可照夜最近帮过她的也就是咬了洪文轩一事,还没咬到。这怎么就成祸害了?
林雪见林微不解,低声解释道:“博轩先生给先生写了信了。”
林微顿时恍然大悟,廖奚是博轩的师妹,可是之前林微问廖奚有关邹明坤的事情,廖奚就说她对博轩先生的事情一概不了解。但那日洪文轩一眼就认出了照夜是谁的狗,还因此放过了林微,洪文轩也是博轩先生的弟子。想来,廖奚这对师兄妹的关系,一定并非那么简单。
猜到归猜到,表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林微对着廖奚行了一礼,含笑道:“学生给先生赔个不是。”
廖奚古怪地看了林微一眼,道:“既然要赔不是,岂能口头上饶了你,你替我将这封信送回去,我便饶了你。”说着廖奚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塞进林微手里,就自顾自地走了。
林微看了看上几个偌大的师妹亲启四个叹了口气,廖先生也真是的,若不是她前天刚随着太子去了博轩先生那里,她怎么知道博轩先生住在哪儿该往哪儿送呢?
这么叹着气,林微忽然一怔,她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她没有路引,可是别人有啊?她干嘛非得用自己的名字出门呢?
想通了这一层,林微高高兴兴地吩咐喜来备了马车。
喜来早就被玉磬银筝通了消息,他看着姑娘兴高采烈的要出门,不由得苦着脸道:“姑娘,你不会这样就要去湖州吗?这路上几天的车程,没有收拾好行李,可不能走啊!”
“你想到哪儿去了!”林微心情好,并不与喜来计较,手拿着信封道:“我不过是出门去给廖先生送信的。”顺便再讨要一张路引来。
送信的事情分外顺利,杜舟收了信,就要进去转交给博轩先生,却忽然听见林微在身后叫他:“杜公子。”
杜舟忙回了头,不好意思的问道:“林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微事到临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说道:“我想请杜公子帮我一个忙。”
杜舟还真是第一次被林微拜托帮忙,当即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杆,认真地道:“林姑娘尽管吩咐,我杜舟一定全力而为。”
“我想请杜公子帮我准备一张去湖州的路引。”小姑娘的话字字清脆,进入杜舟的耳中。
湖州?杜舟第一反应便是想起了自己的师兄谭瑾,此时正在湖州赈灾。他神色有些恍惚,林姑娘这是要去湖州找师兄?可是师兄他再过一个多月就……杜舟正要开口劝阻,林微又道:“我有急事要去湖州,已经不能再等了。若是杜公子方便的话,能不能尽快给我?”
杜舟看着林微祈求的目光,不自觉地将刚刚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干笑道:“林姑娘……你放心,我会尽快准备好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