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激荡,“猴子”能感知到,唐剪竟是就直接合身扑了过来,再度拿出了肉搏的姿态。
唐剪既然刚刚选择在战斗中抽身而退,按理说绝不该重新再直接肉身进攻,可他却偏偏来了,“猴子”一时实在再想不通唐剪这是什么算计。
但唐剪既然已经攻来,“猴子”自然是已经脱身不及,也只能仍然迎上。所以,他立刻沉气出手,迎着唐剪的攻势打去,直接使出了最很辣的招式。
可是,“猴子”接着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到底是上了唐剪的当。
是的,“猴子”终于还是落入了唐剪的算计——唐剪看似二次攻来依旧只是合身而上,但那“合身攻来”的,竟根本不是唐剪,而赫然是唐剪从棺材里拎出来抛过来的一具尸体!
而真正的唐剪,则蓄满了劲气隐在尸体之后,为“猴子”准备好了最凌厉的伏击。
“猴子”这一下已经是全力出手,双手打在尸体之上,竟是直接穿入了尸身之中!惶然之间,他再想抽手已是不及,就听劲风贯耳,唐剪的掌刀已经狠狠地劈在他脖颈之上。
“猴子”顿时一声闷哼,嘴里发出喷血之声,斜着踉跄跌出好几步去。
唐剪绝不给他喘息之机,闪电追击而至,夺命杀招已经连环使出。
此间凶险,唐剪务求将“猴子”彻底击倒,出手间,分明也已带了杀气。
“猴子”已经完全无力应对了,他唯有借着踉跄的脚步更往密室边缘逃去,堪堪避过唐剪一击,伸手在密室墙壁上一拂,触动了一处机篁。
就见一道光芒陡然射入,密室墙壁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暗门。
再避开唐剪一击,“猴子”闪身从那暗门而出,逃进了一条暗道。
暗道之门,“猴子”自然是绝不愿意留给唐剪的,可是他受了唐剪一击,仓皇逃命之际,已经顾不上再触动机篁关门,所以他逃进了暗道,唐剪紧跟着也就追了进来。
密室之战凶险激烈,但也只是转瞬间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情况连转,“猴子”和唐剪的角色已经互换,伏杀者终于成了逃命之人。
其实,密道之门被打开的一瞬,之所以给人的感觉是射进了密室一道光,并不是密道里有什么光源,只是因为密室里实在太过黑暗,所以但凡密道里有一点亮度,都被密室反衬成了分外的光明。
实际上,密道中也是十分黑暗的,所以唐剪追击着“猴子”,到底还是看不清他的形貌衣着。
密室里的一战事关生死,唐剪出手皆是全力,所以那击中“猴子”脖颈的一击绝对不可谓不重,但“猴子”非但没有被一击而毙,逃跑时竟还有非常的速度,唐剪对他,也是不得不服。
密道曲曲弯弯,并非一条直线,就这样,二人在密道中一逃一追,七折八拐之后,已经远离了密室不知几何。
唐剪的目光自然一直紧紧盯在“猴子”的背上,这时,他看出对方的速度已经开始微微慢了下来,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唐剪于是越发加力,终于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可就在这时,“猴子”竟是突然停了下来。唐剪刚刚一怔,他却又陡然纵身而起,向密道顶部撞去,用头撞出一道门来,纵身窜了出去。
原来这已经是到了密道出口之处,唐剪哪能容他逃走,疾纵身掠至,也向那道门上窜去。
“猴子”刚刚窜出密道,双足还未落地,唐剪的双手已经追出密道,探手抓住了他的双足。
“猴子”的身形立刻被唐剪拉了下来,嘴里发出凄厉怪叫。
唐剪心中刚刚一喜,却跟着就是一惊——他看到,三道刀光已经迅猛地斩向了自己的双手。
唐剪的双手抓着那“猴子”的双足,但那丝毫没有影响那三道刀光的狠辣,它们竟似要将唐剪的手和“猴子”的双足一起斩断。
唐剪自然不能放弃双手,千钧一发之间,他只能急忙撤手沉身,重新落入密道,堪堪避过了刀光。
接着,密道的门当头关闭,瞬间将唐剪隔绝在了密道之中。
看“猴子”开密道之门的方法,不过只是一撞,唐剪大可以也照样一试,但唐剪没有这样做。
一来,当然是因为那样做实在冒险;二来,则是因为刚刚窜起的一瞬,唐剪在密道之上看到了惊人的讯息。
落回密道的一瞬,唐剪脸上已经现出死灰般的颜色。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刚刚,唐剪只不过才将双手送出密道,身体大部分还在密道之中,就重新被逼了回来,但他的目光却也在那电光火石间射出了密道,所以,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惊心的情况。
那几具尸体颈后的烙印,是让唐剪不愿相信的存在,而在这电光火石间看到的情况,则简直是那几个烙印的指向铁一般的佐证!
唐剪面如死灰,眉头紧锁,他终于确信,自己最不希望的情况,到底成真了。
唐剪以为自己退回密室,再从杜命棺材铺离开的时候,会再次遭遇伏击,但却并没有。
折返回去,极速而退,他顺利地离开了杜命棺材铺。然后,怀着极大的紧张急迫,他将獾行步使出的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客栈的房间。
天还没亮,正到了每个夜晚最黑暗的时候。
回到客栈,唐剪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小毛子总算还好端端地在客栈房间的床上躺着。
小毛子还在睡着,睡得很香甜,丝毫没有受到外物侵扰,应该也没有落入噩梦之中。
唐剪松了那口气,颓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经历了密室里的黑暗,客栈房间里的黑暗便已经不算什么。
唐剪没有点灯,一来,他不想惊动小毛子的沉睡,二来,他也需要在黑暗中舒缓自己的神经。
杜命棺材铺这一行太重要了,重要到让唐剪看到了人和事天翻地覆的两面。
这一行,他看到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单一呈现,或许还值得不足以说明什么,但那么多集中一处,则让他实在无法再对它们堆积出来的情况再强加怀疑。
唐剪的心情很沉郁,非常沉郁,甚至几乎超过了他刚刚回到诛心镇,在顾家老宅坐对顾行途的棺材的那个雨夜中的沉郁。
夜是黑暗的,但人心竟是比暗夜更加黑更加暗,如寒渊之无底,吞噬着一切美好的东西。
转头看看小毛子,唐剪看不清他的样子,但能听到他舒缓平和的呼吸。
这个孩子是单纯的,质朴的,在诛心镇这样一个险恶的地方,他也许就像风浪中的小船,随时存在着颠覆的危险。
而现在,他之所以能有着和缓宁静的呼吸,唐剪想,大概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港湾,当成了使他可以放心忘却风雨浪涛的地方。可现在唐剪却觉得,也许,自己会带给他的,才是更加倾覆无救的深渊。
唐剪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定要保小毛子平安,要把他带出诛心镇,哪怕,不报三叔的仇冤。
自从修炼了呼吸养生之术,巫朗的睡眠一向非常好。
巫朗喜欢安安稳稳的深层睡眠,因为他知道,只有睡眠足够好,自己才能保证足够的活力和青春,才能从头脑到身体都保持最好的状态,应付好孙婆婆,以及所有事,所有人。
所以,巫朗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被人从睡眠中吵醒。
对这一点,巫朗的人是都很清楚的,所以没有特别严重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胆敢把巫朗从睡梦中吵醒,可这个晚上,正睡梦香甜的巫朗,却被人吵醒了。
小心唤醒巫朗的下人,脸上带着畏惧之色,巫朗睁眼前就已经跪在床边,看巫朗一醒,立刻抢在他的斥骂出口前,抢着禀报了不得不叫醒巫朗的缘由——“公子,瞎子出事了”。
“什么?!”巫朗顿时目光一炸,咽下了将要出口的斥责。
片刻之后,巫朗起身穿衣,匆匆来到了前厅。
前厅的地上这时已经跪着一个人,那是个瘦小枯干的汉子,双目不见黑色,竟是一个瞎子。
瞎子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在诛心镇里,他却是个无人不识的瞎子,因为,他可是世间少有的,一个会做棺材的瞎子。
是的,那跪在晓眠斋前厅的,赫然竟是险些被唐剪捉到的杜命杜瞎子!
跪在地上,杜命的头深深地垂着,脸上满是忐忑慌张,像是自己并非跪在晓眠斋的地上,而是跪在断头台的砍刀之下。
巫朗的脸色则是冰雪般阴沉的,那巨大的阴沉,已经完全掩盖了他俊秀面容上原有的光华,使他简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而他的眼睛里,则透着寒冷砧骨的杀意,让杜命即使根本看不见他,仍不免在那杀意下透体生寒。
“如何?”目注杜命,巫朗从刀锋般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杜命的头立刻磕到了地上,嘎声道:“公子恕罪,唐剪他……发现了地室里的内容。”
“什么?!”巫朗登时一声断喝,一张脸倏地变得无比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