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偶遇一只沙漠鸟
高考落榜之后,心灰意冷的我便和朋友去了城里的一家酒吧做服务生。工作还不到一个月,爱子心切的母亲便跑来看我。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生活的艰辛,我特意请了一天假,陪她四处游玩,让她相信儿子已经过上了很好的生活。就这样,单纯的母亲一直被我哄到了车站。快买票的时候,母亲突然说口渴。于是,我便领她进了一家冷饮厅。我大声冲着卖冷饮的女孩儿叫了两大杯很贵的冷饮,笑容却在掏钱包的刹那猛地僵住了。
我笑着把母亲骗出了冷饮厅,然后不好意思地对女孩儿赔笑着问她能不能只要一杯冷饮。女孩儿微微一愣,随即在清纯的脸上缓缓绽放开了微笑。“难得你这么孝顺,这杯冷饮我请了!”女孩儿爽快地将冷饮推了过来。我也猛然一愣,才突然醒悟过来,捣蒜一样不停地点头道谢。
从那之后,我和这个这个叫田佳的女孩儿就渐渐熟悉了起来。她是一家服装公司的文案,那天只是替同学帮忙照料小店,没想到就遇到我这样吃“霸王餐”的。
为了让我报答拔刀相助的恩情,她没少找我蹭饭。不过,渐渐熟悉之后,我发现这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孩儿有着一手上好的厨艺,于是,便常常厚着脸皮跑到她那里打牙祭。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我已经在酒吧里做了半年多的服务生。酒吧如同一只瑰丽的万花筒,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都在这里留下了缤纷多彩的身影。有人怀才不遇,一蹶不振;有人一夜暴富,猖狂不已;有人随波逐流,挥霍年华;有人雄心勃勃,豪情万丈。而我就站在安静的角落里,默默地观察着。
我是个手脚极笨的人,无法在繁忙的工作中游刃有余,值班经理总是对我呼来喝去。他越是骂我,我就越是紧张,手脚就更加忙乱。为此,我没少挨骂扣工资。看着同事们每个月都能拿到足额的工资,而我却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薪水,就更加觉得自己无能。
在极度压抑苦闷的生活中,我便靠网络游戏来宣泄自己的不满。田佳那里我也很少去了,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和朋友们泡在网吧里打发时光,日子过得萎靡不振。直到有一天,满脸怒气的田佳在网吧把我揪了出来。一起来的同事连忙跑上来打圆场,田佳却冷冷地抢过我手中的上网卡,猛地折成两半,然后狠狠地摔在我脸上。大家连忙识趣地走开,田佳用手指戳着我的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从你朋友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很郁闷,但是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哪棵大树没有经历过暴风雨的!你不是在为自己生,你可以放松自己,但是不能放纵自己!你得对得起那些在乎你的人!”我还想反驳,她猛地拽过我的衣领。“你要想让别人仰视自己,就必须用实力把自己抬起来,而不是躲在网吧里混日子!”说完,她把我冷冷地抛在街头,转身离开了。
我独自一人孤零零站在街头,一阵风吹过,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久久无语。
田佳彻底骂醒了我。我扔掉了身上所有的上网卡,再也没有玩过网络游戏,而是更加谨慎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我把休息时间都用来学习自己非常喜欢的电脑知识,时间一长,便渐渐在学习中找到了一种充实的乐趣。身边的同事仍旧不停地谈论着游戏里的快意恩仇,笑我捧着书本装博士。我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仍旧沉浸在自己的电脑世界里。经理仍旧骂我手脚太笨,我的心态却渐渐平和起来了。因为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去追求,而这里只不过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段风景罢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鼓足勇气去向田佳道歉。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向精力充沛的她竟然在出租房里打起了吊瓶。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刚刚失业,而且又得了慢性肠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我心疼地不知说什么好,抿着嘴守候在她身旁。田佳一边安慰我,一边拿起了一本英语书继续看了起来。我笑她都这样了,还有心情看书,她却盯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没有好的家庭条件,没有出色的头脑,没有良好的社会关系,我们再不奋斗,那不就是混吃等死了?失业生病算得了什么?你自己不倒下,就没有什么可以把你击倒!”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着炯炯的光彩,我忽然发现,这个女孩儿身上竟然蕴藏着如此大的力量!
田佳给我买了电脑学习的教材,因为晚上要值班,我给她做了点饭便赶回了酒吧。那天上班的时候,一个女孩儿喝得酩酊大醉,我们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回了家。从她白发苍苍的父母的惆怅中,我们才知道这个刚刚毕业的女孩儿,因为工薪阶层的父母无法给她安排一个稳定的工作,尤其是在自己那些家境优越的同学面前丢了面子,从而异常失落。看着她无奈的父母,望了望我手中的电脑教材,我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得到了很多,却仍旧怨天尤人;有人一无所有,却从未放弃过奋力上游。
不久之后,田佳刚刚恢复了一些,我便陪她逛街散心,恰好江边有人在展示自己的摄影作品,我们便跟随着游人一起凑起了热闹。在一张放大的照片前聚集了很多人,孩子气的我们也努力挤了进去,突然被眼前的照片深深吸引。照片上有着一望无际的沙漠,在沙漠中间有一只腿特别长的鸟在奔跑着——是奔跑,而不是飞翔!摄影师正在讲解着这张奇异的图片。“在澳大利亚有一种沙漠鸟,它们出生在自然条件极其恶劣的沙漠里。这里食物短缺,仅有的一些爬行虫类在沙子上的游行速度也出奇地快。在天空中飞翔捕猎的鸟常常看不清目标,于是它便用自己并不擅长的前足努力奔跑!”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叹声。“当别的鸟类还在享受着森林里清新的空气,充足的食物时,这种沙漠鸟早就练成了奔跑的本事。澳大利亚气候变迁很快,当初的一些绿地有时候便成了沙漠,大多数的鸟类无法生存下来,而这种适应能力极强,从不服输的沙漠鸟却一直繁衍生息。”人们在惊叹声中渐渐散去,我望着田佳一派乐天的笑容,心有所动。
没过几天,还没有彻底恢复的田佳就开始找起了工作。我陪着她在人才市场转悠了几天,突然发现一家推销汽车装饰的公司很不错。等我们来到对方的展位时,几个没被招聘上的人正在抱怨对方公司的条件太苛刻。我们拦住一个人,才问清对方不仅需要高学历,而且还要两年以上的工作经验等等。大家都劝我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也有些动摇了,劝田佳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没想到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转身微笑着对我说道:“事情都是人办的,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别浪费每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说着,她拽起我就挤进了人头攒动的人群里。
对方的招聘人员看了一眼田佳的简历之后,有些调侃地问她是不是看了公司的招聘要求。一向脾气温和的田佳突然猛地坐直了身子,伸出自己粗糙的手笑着说道:“您说要吃苦耐劳,我生活最困顿的时候,曾经在工地上搬过水泥;您说要学习能力强,我踏入社会几年来,一直在自学英语;您说要工作经验,我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身上只有几百块钱,而这么多年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凭借着自己学习经验的能力,没有谁是天生就有经验的,但我有学习经验的能力!”
田佳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在喧嚣异常的招聘大厅里,我们这里突然沉默异常。招聘人员半天才缓过神来,匆匆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然后交给她。“明天来参加培训吧!”所有人都自发地向两旁让出了道,默默地目送着我们走了出来。
几个月后,田佳被派到了广州的分公司,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我仍旧被经理骂得狗血喷头,不过挨骂的次数越来越少。当身边的朋友们一个个放弃奋力上游时,我却仍在享受着拼搏的乐趣。两年后,我离开了酒吧,在一家网络公司当起了维护人员。在这之后,我的职位和公司不停地变换,唯一不变的是我坚持不懈的信心,一个女孩儿教会我的信心。
几年后,我已经是一个公司的小主管了。偶然的一个午后,我跟着朋友去他们公司听一位企业家的演讲。当亮丽的阳光照耀着台上的田佳时,我紧咬着嘴唇,热泪盈眶。她不会知道讲台下有一个她照顾过的大男孩儿,她也不会知道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已经出人头地。但我却知道,在我的生命中曾经偶遇了一只沙漠鸟,她不停地奔跑,也带动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