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远道歉的人
老丁没学历、没相貌、没银子,唯一的优点就是老实、厚道、勤奋、能干,他是漂在这个大都会里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员,在人群之中,就如同是一粒掉落在撒哈拉的沙子,没有任何优势也没有任何闪光点,我们当年估摸着老丁要是能成功,那就非得累到吐血为止不可。
老丁的第n个工作是在一家饭馆当服务员。有一天,刚发了工资的老丁请我去他打工的那家饭馆吃饭,因为那天生意相当不错忙不过来,所以本来已经请了假的老丁又只好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只能让我自己吃饭,他趁着偶尔没事的时候跑过来和我聊几句。
饭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老丁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热汤从一个客人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个正在和对面女伴说得兴起,突然双手乱挥的男客人一下子打到了老丁捧着的盆,有一些热汤撒到了男客人身上。
“你怎么干活的!把你们老板叫过来!”男客人怒吼着跳了起来,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很多人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谁对谁错大家心里都有数。没想到无理取闹的男客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越吼越来劲,唾沫星子喷了老丁一脸。
客人们都看不下去了,我更是气得撸起袖子就要走过去,这时候谁都没想到的场景出现了——老丁不停地向对方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您没事儿吧?”对方虽然蛮横,但是也自知理亏,看到老丁这样的态度,也只是又挥了挥拳头喊了几句,随后便带着女伴匆匆离开了。
男客人走了之后,大家的议论声就响了起来,人们一边倒地替老丁说话,老丁笑着频频向大家点着头:“都是我不好,打扰大家用餐了,抱歉抱歉!”
这一幕被一直在旁边冷眼观望的老板尽收眼底,不久之后,老丁就涨了工资。老板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不能让厚道人吃亏,而且饭店里有这样的厚道人,生意也会更好做。”好脾气的老丁在这里不仅涨了工资,也赢得了很多回头客的好感,和其中很多人都成了朋友。
老丁在那家饭店干了很长时间,直到老板决定关了饭店回家乡发展之后,老丁才又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
老丁运气差了点,刚送了一段时间快递就碰上了意外。有一次,忙得不可开交的老丁天黑之后去送一份快递,累得快要虚脱了的他在路上被一辆汽车撞了一下,所幸只是皮外伤。老丁在医院里经过简单包扎之后,一瘸一拐地拿起快递又向顾客家赶了过去。
因为受了伤,老丁到顾客那里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收件人是个刚离了婚的女人,本来气儿就不顺,看到姗姗来迟的老丁,心中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冲着老丁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老丁也不解释,仍旧是一如既往地道歉。“对不住了,都是我不好,您消消气。”这个女人训了老丁半天才解气,她气哄哄地签收了快递之后,才忽然发现老丁右腿的裤子已经破了,上面还有血迹。“你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纳闷地问道。老丁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对方这才知道老丁是带着伤从医院跑出来给自己送快递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这件事之后,这个女人对老丁刮目相看,两个人也因此成了朋友。老丁送快递的日子一长,他又因为自己的好脾气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后来,手里有了点积蓄的老丁决定重新去他熟悉的餐饮领域发展,开了一家小饭馆。我们越来越忙,联系也越来越少,但老丁那里总是传来各种好消息。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老丁的请柬,才知道他的第一家酒楼就要开张了。开张那天,在门口招呼客人的老丁看见我之后连忙快步走过来,双手握着我的手,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平时太忙了,联系都少了,这都是我不对。”
在酒桌上我才知道老丁的生意之所以做得这么顺利,是因为他自从开饭馆开始,以前认识的那些朋友们就尽其所能地来帮忙捧场,再加上老丁稳重勤奋的性格,生意自然越来越红火了起来。
那天喝到高兴的时候,我把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疑问向老丁提了出来:“为什么你永远道歉?就连别人做错了,你都要赔礼道歉?”老丁笑着告诉我:“这些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道歉也不会伤害我做人的原则和尊严。任何冲突都会让当事双方心里不痛快,大家都不痛快了,事情就要向更坏的方向发展。我道歉,我承担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那不痛快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对方心里不就痛快了吗?这样既消除了事态继续恶化的隐患,又让别人痛快了,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永远道歉的人并非懦弱胆怯,而是拥有着巨大的智慧。一个能让身边人都能感到心里痛快的人,自己又怎么会活得不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