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小卖部里,彼此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程小乐说海边的时候,范晴想过广东,海南或者福建,做梦也没想过居然是在广西。她看到程小乐又晒黑了一些,头发也有点长了,以前他总是一脸孩子气,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月不见,他就沧桑了很多。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范晴突然想,幸好他旁边没有站着一个女孩子。
程小乐更是想不到范晴会出现在这个小渔村的小卖部里。他看着她,发现她又瘦了,仍然是一身简单的装扮,随时都能看现场下工地的样子。他注意到她没有戴戒指,却戴着自己送她的那块运动手表,心想:她终于还是和他分手了吗?她是特意来找我的吗?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范晴没见到他时,觉得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但是此刻亲眼看见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程小乐看见她眼中流下眼泪,她终于说了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程小乐看她哭了,心里难过,只想抱着她安慰她。但想起她对他的种种欺骗,心肠又硬了起来。他低头说:“你心里既然有别人,又何必还惦记着我?”
小卖部的老板本来正在看电视,一看这俩人这副模样,电视也不看了,马上支起耳朵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
范晴见他还怨她,就和他解释说:“我知道你怨我和他分手太慢,可我不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他,我只是觉得一直很亏欠他。我去机场接他,是想尽早跟他提分手。可是我没想到,他和我妈妈他们一个航班回来,他又被他公司的司机接走,我没有机会跟他说话……然后我才知道,我亲戚在欧洲惹了祸,他帮了我家人很大的忙。我实在不好意思逼他太狠,就和他约了星期六见面。可是你星期五就……”
范晴想起那天的事,就难受得说不下去。
程小乐一阵心疼,但仍然狠着心,冷冷地说:“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喜欢他,可是我知道我一走你就跟他重修旧好,又跟他在一起。”
范晴一愣,以为程小乐指的是她和大卫仍然有来往,就问:“谁跟你说的?”
程小乐说:“我想知道自然会知道。”
范晴解释说:“小乐,你走以后我马上就和他说了分手。我告诉他我爱上了别人,我也跟他说了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可是他不肯分手,说让我再考虑他三个月。我不同意,他就求我,说看在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的面子上,再考虑考虑他。他还答应我,只要你回来他就退出。我承认是我又心软了,我不忍心做得太绝,可是我真的再也没有跟他单独相处过。我只是觉得欠了他情,他让我帮他一些忙的时候我会帮,可这真的不是我还对他有意思……”
程小乐不为所动,质问她:“你既然知道他喜欢你,你这样和他来来往往,到底给他什么暗示你真的不清楚吗?范晴,一直以来,你把我们两个人轮流当备胎。你对他不满意,就和我在一起。对我不满意,又回去找他。你说你早就喜欢我,可是你一旦以为珠珠跟我还有旧情,你马上就让他做你男朋友。你听了乔然的话,以为我对你不是真心,你立刻就接受他的求婚,戴着他的戒指昭告天下。你在我面前跟我说你心里没有他,那我问你,难道你随随便便就跟一个你完全没感情的人交往订婚?”
程小乐越说越气,说:“你说你爱我,可是你为了他可以推掉工作,对我连约会都定时。你跟他约会不限时间,整个周末都和他在一起!你跟他谈婚论嫁,他当众逼婚你都仍然不怪他,一天到晚戴着他的戒指。我和你说结婚,你每次都当笑话听,生怕别人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一切安排都为你让步,你全都视为理所应当,连和我说句话都不耐烦。我眼里没有第二个女人,你却在我和他之间摇摆不定。范晴,我爱你,但是我也有我做人的底线。”
范晴没想到程小乐对她积怨这么深,她慌乱地说:“小乐,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对。订婚的事是我一时脆弱做了错事。可是我那天推掉工作,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我去机场是想尽快和他分手。我承认那件事都是我处理不好。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真的是因为要开会。我并不是所有工作都像那天那样重要,那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是我语气不好,我向你道歉……”
程小乐说:“我知道你要开会,所以我说了我不用你解释,我只要你答应我当晚去跟他分手。说一个好字会耽误你开会吗?”
“我当时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当晚能不能见到他,你知道我说话有时候过分慎重,可是我不敢答应了你却做不到……”
“你还在骗我!你拖拖拉拉不肯和他分手,真的只是因为守信用吗?”程小乐愤怒地说:“我走的第二天,你就又回到他身边!你真是一天的空窗期都不肯有!”
范晴急道说:“小乐,你听谁说的?我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
程小乐看着她,只觉得她还在欺骗自己。他眼中尽是伤痛,缓缓地说:“那天早上,老詹跟我说了你很伤心,说你求我回去。当时我一路向南开,已经过了黄河。我听了他的话,想着你伤心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我想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伤心。我决定回去找你。我开了八百多公里,终于回到了北京。我到了你家楼下,停好了车,然后我看见他上了你的楼。我想你一定是约了他分手。我就在楼下想等他走了就去找你。”
程小乐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他深吸一口气,说:“我等了又等,我没想到我居然等了一晚上。我看着你家的灯熄灭。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从你家出来。”
范晴这才知道程小乐居然曾经偷偷回来过一次,她吃惊地问:“你回来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小乐讽刺地说:“幸亏我没告诉你,否则岂不是打扰了你们俩的好事!”
范晴终于明白了程小乐如此狠心的真正原因,她难以置信地问:“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刚走我就跟他上床?”
程小乐冷冷地说:“你不要告诉我,你跟他谈分手还需要熄灯谈一晚上!”
范晴没想到程小乐居然把她误会到这种地步,她满腔的伤心转为愤怒,她说:“程小乐,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这么看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香艳!那天我和他约了谈分手,可是我发了烧,不能赴约。他就来我家照顾我。我告诉他我要分手,让他走。可是他担心我高烧不退,就留下没走。那一晚他睡在我家沙发上,他根本没有对我做任何事!”
程小乐说:“你毕竟还是给他开了门。如果我病了珠珠来照顾我,你会不会也毫不介意?”
范晴怒道:“我没想给他开门!我不想再接受他的任何好意和恩惠!可是大卫说,如果我不开门他就叫开锁公司。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人,不像你就知道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他进了门我就跟他坦白了一切,我告诉他我爱上了你,我要跟他分手。他问我:你爱的人在哪儿?他为什么让你一个人病在这里?”
程小乐没想到钱大卫居然这么有手段,他有些理解了为何范晴跟他分手那么难,也终于明白自己深深地误会了范晴。钱大卫的这句诘问太有力了,然而即使那样,范晴依然没放弃他,到处找他。
范晴颤声说:“我以为我爱的人只是伤心离去。我没想到当时我爱的人就在我家楼下,怀疑我,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更没想到我爱的人可以抛下我,让我哭了一个月多,连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程小乐默默地听着,心中又后悔又愧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范晴说:“没错,我现在跟大卫还有来往,但我不认为我有错。我没办法背叛了他之后还忙不迭跟他划清界限!没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自私又狠心,只顾自己的感受!程小乐,你眼里只有你自己,你不高兴,就可以扔下我头也不回就走。你这种狠心我不欣赏,我这辈子也不会是你这种人!”
范晴看见程小乐脸上露出了悔恨的表情,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好像要说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见了他这副样子更加生气。她恨他误会她,恨他就这样狠心一个月不见她。
范晴的眼泪缓缓流下来,继续说道:“你走了以后,我每天都在找你。我问遍了所有的人,做尽了一切丢脸的事情到处打听你。程小乐,自从我跟你认识以来,我没有一次刁难过你。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你的解释我都愿意听。我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粗鲁的人,可是为了让你高兴,大卫从欧洲回来,我不顾他舟车劳顿就去机场逼他分手。我的亲戚在欧洲惹了麻烦,他坐高铁三小时花钱出力去帮他们解决。他对我这么好,我却为你背叛了他。可是他说他不在乎,他愿意等我。我现在终于知道,谁是真正在乎我,爱我的人……”
这时阿龙过来找范晴,说:“范总,船来了,芝姐让我喊你上船。”
阿龙看见范晴和一个男人站在这里,还一脸的泪水,吓了一跳,问:“这……怎么了?”
范晴擦干了眼泪,镇定了一下,对阿龙说:“我没事,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她转头看着程小乐,冷冷地说:“程小乐,你不配我这样爱你。我现在正式告诉你,回北京以后我就和大卫结婚。我会和他生儿育女,齐眉举案,白头偕老。我谢谢你的不辞而别,你就在这个鬼地方过一辈子吧!”
范晴把运动手表摘下来,塞到程小乐手里,然后扭头就走。
程小乐一把拽住她:“范晴……”
范晴甩开他的手,说:“离我远点!”
程小乐问:“你要坐什么船?你要去哪儿?这里根本不是正规码头。”
范晴一边走一边说:“我就是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店老板看着这两人走了出去,喊程小乐:“你还买不买水了?”
程小乐哪里还顾得上买水,只生怕慢了一步范晴就跑掉。
店老板在后面大摇其头,遗憾这场戏他未能看到剧终。
范晴看见程小乐仍然跟着她,就对他大叫:“你别跟着我!”
程小乐一脸的愧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跟着她。
码头边上,等着他们的是一艘不大的渔船。大约能坐几十个人,船上已经快坐满了人,还有很多行李。于工见了范晴,就说:“范工,我们不要坐这个破船上岛。不安全。”
说完他才注意到范晴的表情,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了?”再一看后面居然跟着程小乐,更吃惊了,问:“小程?你怎么来了?”
范晴尽量平静地说:“我没事。我问了店家,这种渔船也没什么不安全的。开到岛上也没多远,又没什么风浪。就当是坐黑车了。”
于工说:“范工,你是巾帼英雄,我佩服的很。但我老婆现在怀孕,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安全第一。这种黑船,救生设备肯定不全。万一半路他把我扔下去,恐怕都没人管。我是绝对不坐的。今天算我请事假,行不行?”
范晴也不勉强,说:“好,我自己去。你晚上自己找地方安排吧。”
阿龙在一边却不满起来:“你不坐船你早说啊。我这船票400块!”
范晴皱眉说:“不就是400块钱吗?我把钱给你好了。”
程小乐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这时却立刻拿出四百块钱递给阿龙,说:“我跟她去。”
范晴斥道:“谁要你跟着了?”
芝姐早就看见范晴眼睛红红的走过来,后面跟着个阳光运动型的男孩子,和钱大卫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心里早就八卦了半天。她饶有兴味地看着程小乐,问:“你是……?”
程小乐看一眼范晴,说:“我是她男朋友。”
范晴说:“我跟你已经分手了!”
芝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眯眯地对程小乐说:“行,这张票卖给你了。”
又劝范晴:“范总,多个人手也不错。哪怕让他给你拎着箱子呢。”
于工被留在岸上,目瞪口呆,没想到女强人范工居然还有这么复杂的情史,顿时有点后悔自己错过了八卦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