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晴一下子心虚起来,仿佛是刚刚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男朋友。范晴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和一个有好感的异性单独在一起,心里还期待着他要对自己有进一步的表示。不管怎么说服自己两人只是朋友,范晴也明白自己此举不大妥当,很对不起钱大卫。
程小乐听见她手机响,马上贴心地把音乐关掉,只安静地开车。
钱大卫照例又是先问礼物喜不喜欢。如果昨晚上他打电话来,范晴就一定会跟他抱怨那套收纳盒,并告诫他以后不要再送礼物。但此刻她正在心虚,就只说:“我今天没去办公室。还没看见呢。”
钱大卫就问:“在外面开会吗?”
范晴不擅长在这种事上撒谎,就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好在钱大卫从来不追问太多细节,他说:“虹姐问你下了班要不要去她那里选衣服。出席活动那天要穿。我们一起去好吗?”
范晴说:“我今天晚上有事。”
“那明晚呢?”
“那好吧。明晚我下了班去找你。”
程小乐听见她为了他对钱大卫撒谎,又拒绝了钱大卫晚上的邀请,心中暗喜,却又听见范晴明天下班要去找钱大卫。他顿时后悔没有早一点把范晴明天晚上也约下来。
等她挂了电话,程小乐若无其事似的问:“你晚上本来有事?”
“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周末去一个活动要挑衣服。明天去也行。”范晴想起程小乐和虹姐也相熟,就说:“就是虹姐在北京的旗舰店开业,你应该也知道吧?我记得她用了你们的艺术品做模特。”
“我知道。虹姐找我们了。到时候阿良会去给她布展的。”
“你不去?好像会有个灯光秀,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那天有点事。阿良去就行了。那本来也都是阿良的作品。我上次去上海,是帮阿良的忙——阿良有广场恐惧症,他出不了北京。”
提起阿良,范晴想起程小乐上次专程去上海布展,还抱怨说到了下午也没有东西吃,走的时候又坐高铁,显然虹姐并没有给他安排全套商务舱和酒店,原来他那次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帮阿良。范晴突然意识到,程小乐对朋友一向体贴讲义气。他还帮阿良看孩子。对了,在上海的时候,程小乐还劝自己早点和钱大卫结婚。
钱大卫的这个电话仿佛梦魇中遥远的一声鸡啼,将范晴从缠绕不休的乱念中叫醒。她想起上海,觉得自己一定是又想多了。她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再次自作多情。有这么个能说说笑笑,还在工作上合拍的朋友多难得,别再把关系搞复杂了。这句话她对自己提醒了那么多遍,但似乎每次效用都不能持久。
范晴开始努力营造合适的氛围。她说:“小乐,你对朋友真的很够意思。那次在上海,我跟你说自己的那点破事儿,你没有一点不耐烦。那次我们公司去日照,也是你帮我找的老詹。我以前还总以为你是因为生意才做这些事。”
程小乐没想到范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无奈地一笑:“我给你的印象就那么俗气?”
范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不,我从来也没有觉得你俗气。我只是觉得你很机灵,是那种对谁都很好的人。”
程小乐注视着前方,说:“范晴,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从来不会做让自己不乐意的事,我只对……”
手机铃又不合时宜地响起,范晴看了一眼,歉意地说:“对不起。是甲方。”
范晴接起电话,立刻变成了那个应对自如的老练建筑师。程小乐听她笑道:“没问题,我也觉得早上七点开会特别好,不耽误白天上班……图纸早就准备好了,本来也是一直等胡总有空嘛……好的,明天见。”
放下电话,范晴有些抱歉地说:“我明天早上7点就要跟一个甲方开会。今天晚上我不能去郊区了,我要把开会的内容准备一下。你能现在送我回去吗?”
程小乐知道工作对范晴的重要,他连忙说:“当然。没问题。”
“真是抱歉,只好下次再请你吃饭了。”范晴抱怨说:“这个甲方每次开会都定在大早上七点。他的名言就是:别人都没起床,我就把工作都做完了。”
程小乐由衷地觉得这个甲方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那他自己不是也得早起了吗?简直是损人不利已。”
“他不需要早起,他根本就睡不着!你不知道这帮大老板一个个有多奇葩,成功人士没几个正常的——有机会我慢慢给你讲。”范晴叹口气:“我还得给曹工打个电话。”
程小乐听见范晴和曹工在电话里商量一些工作上的事。放下电话,她又拿出手机开始记事。程小乐知道她已经彻底进入了工作模式。他从钱大卫那里抢了她的一天出来,但他还是输给了她的工作。程小乐不怕挑战钱大卫,但是他不敢挑战她的工作。
此时北京的晚高峰已经开始,路上车流缓慢,程小乐仍然觉得路太短,很快就开到了范晴的家。他在楼下停好车,送她进小区,可是几步路就到了范晴家楼下。他知道今天没有任何借口再多留她一会儿。她今晚要加班,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应对甲方,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纠缠她,扰乱她的心神。而且明天去她公司拍工作照也可以再见到她……但他就是不甘心就此离去。
范晴跟他道了别,正要离去,程小乐忍不住喊她:“范晴。”
范晴回过头,程小乐急中生智,问:“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范晴笑了:“你想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好吗?”
“明晚上我有事了呀。”
“那后天呢?”
“后天是星期六,我要去虹姐的新店开幕。”
“去她那儿之前呢?”
“她让我帮她看看布展好不好呢。我上午就会过去。”
“参加完活动呢?”
“可能会和朋友待到比较晚。”范晴没好意思说男朋友。
程小乐却已经明白了,心里一阵醋意,又不甘心地问:“那星期天呢?”
范晴想了想:“星期天在家画图,不过吃一顿饭总该有空。那星期天请你吧。你想吃什么?中午还是晚上?”
“我想上午去吃brunch,行吗?”
“可以呀,你想去哪儿吃brunch?”
“我知道一个好地儿,我去接你。”
“哪儿能总让你当司机。既然是我请客,我去接你好了。”
“好,那一言为定。星期天你起床就来找我。”
“没问题。”范晴又要走。
程小乐却问:“等等,要是甲方又叫你开会呢?”
话一出口,程小乐就觉得自己风度尽失,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
好在范晴并没有介意,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天确实是我不好。主要也是这个甲方时间也比较少。我把跟你这顿饭当甲方的会一样对待,排在我日程表上,这样可以了吧?”
“好。我会提前提醒你的。你千万别忘了。”
“放心吧,忘不了。”范晴啼笑皆非:“我记性没那么差。倒是你明天别忘了去我们办公室拍照。”
“我是绝对不会忘的。”
“好,明天见。”范晴说:“我不跟你聊了,我真得回去工作了。”
“明天见。”他不敢再留她了。
范晴回到家里,看到桌子上钱大卫送的那个不得她欢心的收纳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为什么会对渴望和自己结婚的男朋友百般挑剔,却对态度暧昧不明的工作伙伴想入非非?理性一点,范晴,你理性一点。
范晴决定立刻开始工作,把这些事全都抛到脑后。工作是现代都市女性永远的救赎,对范晴来说是如此。对此刻的赵馨宁来说,更是如此。
赵馨宁验收过程很顺利,毕竟这是她辛辛苦苦,不遗余力盯下来的工程。那些细节在她一次次凶神恶煞的吼叫声中最终全都落实到位,最终效果是令她满意的。其实花仙子也不是很懂得欣赏,从技术上来看,是个好糊弄的甲方。但是赵馨宁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她还是接受不了敷衍了事。工头老宋到了后来,看赵馨宁的坚持渐渐显出了效果,也有点佩服,说:“赵设计师,你还真有两下子。”
得到了“敌人”的褒奖,赵馨宁觉得简直比来自甲方的认可还让人振奋。
验收完毕,赵馨宁准备离去的时候,工头老宋叫住了她:“赵设计师,别走。我跟您商量点事。”
“什么事?”
“这个活儿最后您满意不?”
“还不错。”赵馨宁笑了。
“那,您要是愿意,以后兄弟们跟您干怎么样?”
赵馨宁吃惊地问:“跟我干?”
“对啊,这院儿里好几户看了咱们这个项目,都打听设计师是谁呢。你看我们也跟您合作过了,也知道您的要求了。咱不如就一起合作起来。我们可以算是您设计公司的下属施工队,然后咱就在这一片别墅区里多做几家。”
赵馨宁一愣,她没想到老宋居然可以给她介绍工作。如果是几个月前,赵馨宁就会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但此刻的赵馨宁,已经不再是那个跌跌撞撞的全职妈妈。她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行,那我考虑考虑。合作的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还得跟公司商量商量。”
老宋看她没有一下子答应,小声说:“我们肯定按规矩给您提成。”
赵馨宁笑:“行,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赵馨宁跟李婷一说,李婷马上同意了:“太好了,这老宋果然有脑子。他有工人,咱们有设计。豪宅装修利润本来就大,手里再有个几个靠谱施工队就更厉害了。设计赚一道,施工再赚一道——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再多找几个设计师,你就做设计总监。这个市场要是做好了,可比范晴她们那种公司挣得多多了。”
“真的吗?”
“真的。建筑设计公司我也打听过了,其实利润没有那么大,就是名声好听。赚钱的生意不一定听着气派。你看北上广这些金领薪水那么高,收入很可能还不如一个手里有几家店的小老板呢。”
赵馨宁没想到李婷还有这般宏图大业,她问李婷:“如果老宋介绍的那几个活儿都拿到了,我是不是就要雇人了?”
李婷说:“当然。现在就可以开始看简历了。还有,你有驾照吗?”
“有。但我还不太会开。”
“赶紧去买辆车,没有车牌号就租一辆,算公司成本。当老板的连个车都没有,去哪儿都不方便。生意再做大一些,就雇个司机。”
赵馨宁觉得李婷在描述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未来,但算一算账,如果真的拿下了豪宅家装的这个市场,这一切真的并非没有可能。突然之间她觉得什么老郝,什么公婆,都离自己非常遥远。甚至连珊珊喜欢奶奶多一点,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赵馨宁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范晴为什么那么爱工作。因为这是你亲手打下的江山,是你自身的一部分。而每个人最爱的,终究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