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来，范晴就有点不快，说：“你干嘛跟我爸妈交换电话？事先也没有和我说一声。”
    钱大卫亲热地揽着她，温柔地说：“父母最怕的就是女儿找了个不够爱她的人。我主动一些，你父母就会比较放心。”
    这话很贴心，又无可挑剔。范晴被他说服了，就带点抱怨地说：“你不要总这样突然袭击。把别人弄得措手不及。你的安排都要提前和我说。”
    钱大卫哄她，说：“好。知道了。那正好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这个周末虹姐的品牌要在北京开旗舰店了，你和我去好吗？”
    “又是一堆人说话吗？”
    “这次不一样。虹姐从欧洲请了一流的灯光师。据说会有一个很精彩的灯光秀。”钱大卫很擅长投其所好。
    范晴果然就有了兴趣：“那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特别要求？”
    “有，虹姐说希望我们都穿他们品牌的衣服。她会请写手做软文。她们的衣服上次你见过，欧洲小众品牌，你应该喜欢的。”
    “那好吧。”想起上次在上海钱大卫没完没了地在那里社交，范晴又补充说：“如果你需要在那里停留太久，我要提前走。”
    “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我保证那天会和你一起走。”
    夜色下，钱大卫有点动情地看着她：“难得今天有空，去我那里好吗？”
    钱大卫动情时刻总是最让范晴心动，她脸就红了，轻轻点了点头。
    范晴和钱大卫在一起之后，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好色。平时总觉得男人好色是浅薄，但女人其实也一样。钱大卫面目英俊，当他对范晴表现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喜爱时，范晴就会脸红心跳。只可惜多数时候，钱大卫对范晴更像老师，兄长，或者合伙人。两人很少闲聊，钱大卫永远有安排不完的计划。
    范晴觉得自己特别怀念有脚伤时的钱大卫。那时候他行动不便，在家里养伤，两人常会闲聊。有时候他流露出一点脆弱烦躁的样子，反而比他平时无懈可击的样子可爱多了。范晴也喜欢看他工作，觉得自己也学到了很多。比如，钱大卫从不拖延，不会说“下次，等会”，他总是马上就开始推进计划。她只是不喜欢他把这套做派用在约会上。
    这时范晴的手机却响了，她本想不理，但看了一眼是赵馨宁打来的，就连忙接起来。
    范晴说：“我白天打电话给你，你没有接……”
    “是，我白天出去买菜了，没听见。”赵馨宁的声音有些疲倦：“小晴，你现在很忙吗？”
    范晴连忙说：“不忙，怎么了？”
    “能来陪我坐会儿吗？”
    范晴心想，赵馨宁肯定还是为了投标的事受刺激了。她连忙说：“好的，我这就去找你。我们哪里见面？”
    “来我家吧。我家这会儿没人。”
    范晴放下电话，歉意地对钱大卫说：“大卫，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去你那里了。”
    她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说：“她平时很少叫我去找她。我想她今天可能还是受刺激了。我想跟她再当面好好解释一下。”
    钱大卫说：“如果确实有误会，我不反对你去当面解释。你知道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给自己和对方一次解释的机会。我只是觉得投标这种事根本没有必要解释，她应该学着自己面对这种正常的挫败。”
    范晴有点无奈地说：“大卫，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聪明能干的。”
    钱大卫笑道：“我知道你比较念旧情。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帮她选择更正确的方式来面对这件事。没关系，你去吧。”
    范晴还是第一次去赵馨宁的新家，房间虽然不大，但也是规规矩矩的两居室。以现在的北京的租金水平，这样一套房子每年的租金想必十分可观。以前赵馨宁的家收拾得特别精致，而这次搬家后一直很忙，屋子里一切都很简单。只有从一些小的装饰品上，能看出一点赵馨宁的风格。
    赵馨宁神色倒还算从容，并没有愁眉不展的样子，只是一脸疲倦。范晴一见她就说：“今天的投标……”
    赵馨宁摇摇头：“我不是因为投标的事。”
    原来赵馨宁给老郝打电话，让他早点回家，说自己做了好吃的。老郝吃惊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妈过六十大寿，要去他们那边吃吗？”
    赵馨宁一愣，想起来老郝确实提过。是她自己最近太忙给忘了。
    老郝见赵馨宁不做声，以为她生气了。就小心翼翼地说：“馨馨，如果你不想去，能不能让珊珊去？毕竟之前我答应过我妈了。”
    赵馨宁从老郝的声音里听出了紧张，听出了害怕，听出了胆战心惊。她突然发现：难道在老郝的心目中，自己已经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了吗？
    她说：“哦，对。是我记错了。你们去吧。我正好晚上有点事。”
    隔着电话她都能感到老郝如释重负。她突然意识到，他不爱她了。而她自己，好像也不爱他了。从几时开始，两个人说话变成了这种语气的呢？她想不起来，也不想追究。她只觉得疲倦，寂寞。
    赵馨宁感慨说：“我刚刚在家里就想，这房子要是能早几个月租，可能什么矛盾都不会有。可那时候我不工作，还就拿不出这点钱。没想到我们最后居然是因为钱闹到这一步，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范晴问：“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凑合着过呗。为了孩子再忍几年吧。老郝你是知道的，脾气好，我们倒是能相处。”
    范晴默默地听着，她感觉到了赵馨宁的心灰意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想了想，范晴说：“感情的事，你知道我也是糊里糊涂。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要安慰你。我是想告诉你：你今天的表现非常好。是否拿到标并不重要。第一次投标经常都只是陪跑。我相信你今天也给阔达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你一定要坚持。”
    “你的设计好，才能从陪跑变成甲方委托的设计师。很多人也许一辈子只能陪跑的。”赵馨宁意兴阑珊地回答。
    “你以为甲方都是因为我设计好选的我？”范晴笑了：“甲方并不是总那么有品味的。”
    “那是因为什么？”
    “甲方首先选的是靠谱的，能给他们项目卖命的人。你拼尽全力的样子甲方都会看在眼里。在多数项目里，态度比方案重要多了。而且，每个甲方都会有自己的喜好。刘达对预算卡得很紧，比较喜欢年轻化的东西，他就喜欢我的方案。如果今天做主的是李婷，中标的很可能就是你。而且，我实话告诉你，这次刘达主动来找我们的，他就是不想让你赢。我不接，他也会找别人的。”
    赵馨宁怔住了，她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内幕：“我真的看不出来。你之前就知道自己会赢，还那么努力？”
    “当然了，要么不做，做就做好。糊弄地去做，才是浪费我的时间。”范晴说：“我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知道了就不去了。”
    赵馨宁问：“可是还有那么多评委呢。他们也会给意见的吧？就算甲方原本有倾向，难道还会放着更好的方案不用，选不那么好的方案？”
    范晴笑道：“如果甲方心里偏向你，你就一定是第一名。别人的方案做得再好也没用，甲方会在投标结束后，让你把别人方案的优点放进你的方案里。”
    “这么黑？”赵馨宁十分意外，她突然心情好了很多。原来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当然了。水深着呢。所以我们轻易不做投标。”范晴笑，“总之，你今天表现很好，不要放弃，一定会有机会的。”
    赵馨宁感激地说：“你放心。公司已经开起来了。我会尽力的。这次我不会轻易退缩的。反正我看老郝也是指望不上了。”
    范晴安慰她说：“这可能也是前阵子吵架的后遗症。也许过一阵子就好些了。”
    “算了，懒得提他。别老说我的事儿了。你跟钱大卫怎样了？忙得都没顾得上问你呢。”赵馨宁笑：“有实质性进展了吗？”
    “有了。”范晴有点脸红。
    赵馨宁笑：“什么时候结婚？”
    “哪有那么快。我们才认识几个月。”
    “几个月够久了。我私下跟你说一句，范晴，你条件是很好。可是钱大卫这种长得帅，优秀，又爱你的男人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你别老拖着他。小心将来后悔。”赵馨宁诚恳地说：“我现在才知道，条件原来这么重要。”
    “可是他做很多事都让我烦。”范晴终于说：“他总管我。”
    “哪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赵馨宁笑：“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原谅他不就行了？”
    范晴也笑：“现在本来也是这样。不是他长得帅我早不理他了。”
    两人聊到九点多，老郝带着珊珊回来了，范晴便告辞离去。回到家里，她把钱大卫的礼物拿上楼，就打算拆开看看。盒子有点沉，听声音好像是木制品。看起来这次终于不是奢侈品了。范晴突然想到：上次钱大卫到自己家里，看到自己大学时的模型，又说他要好好学习建筑方面的常识。他会不会送了套建筑模型玩具？她有点期待地把包装打开。
    里面是一套色泽淡雅，做工精良的木质日式桌面收纳盒套装。
    范晴一下子反应过来，气得只想把这套东西扔到垃圾桶。她对自己说：范晴，冷静。大卫没有恶意。礼物送得不合心意，你不用就是了。你怎么总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生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的？
    她想起赵馨宁的话，决定想想钱大卫好的一面。但是根本不管用，她只觉得他好烦人。其实如果仅仅看这套东西本身，的确是她喜欢的风格。如果她去逛街，说不定自己看见了也会买上一套。她知道钱大卫一定是认真考虑了她的风格和品位，才买了这套收纳工具给她。但就是越想到这一点，就越觉得他过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一套桌面收纳工具那么不喜欢。因而连带着对自己也不满意起来。
    范晴以前看别人恋爱，总觉得很多女孩子失去逻辑地作天作地。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未能免俗。难道这就是恋爱？那这种感觉可真是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