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晴正要和程小乐道别，突然有人敲门。两个人都一愣，范晴问：“你这么晚还有客人？”
    程小乐也疑惑：“没有啊。这大晚上的，八成是阿良又过来借什么东西……我先过去看看。”
    但随即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笑嘻嘻地喊道：“喂！程小乐你赶紧开门！”
    程小乐一听这个声音，脸上表情就有点变了。他的动作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他无奈地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问：“你怎么来了？”
    只听那女孩子笑道：“我怎么不能来？赶紧让我进去！我要上厕所！”
    随即女孩进了门，就熟门熟路地冲到洗手间里。几分钟后她晃晃悠悠地从洗手间出来，这才看到了范晴，脸色立刻就变了。她愤怒地转头问程小乐：“她是谁？”
    范晴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只见这个姑娘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一头长发，容色艳丽，一举一动都有说不出的妩媚。脸刚刚用水洗过，还带着水珠，然而五官并未因之溶解，可见这漂亮的五官不是画皮的结果，而是天生丽质。这姑娘上身一件款式简单的体恤衫，配一条牛仔短裤，露出一双长腿，脚下一双夹脚拖。就这么简单到无以复加的打扮，穿她身上就说不出的好看。
    范晴刚要说话，程小乐先对那女孩开口了：“她是谁都跟你没关系。”
    那女孩听了这句话，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你就是为了她不理我的？”
    程小乐叹气说：“珠珠，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范晴这才注意到，这珠珠脚步踉跄，面色潮红，果然是喝了酒。
    珠珠蹙眉撅嘴：“我没喝多少……你别老说我……”
    程小乐说：“都醉成这样了，还说没喝多少？”
    珠珠顿时哭了起来，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越想越难过，我就喝一点让自己高兴点。小乐，你怎么就不要我了。你怎么能为了这个女人就不要我了呢？”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范晴说：“你看看她，长得跟个班干部似的，有什么好哇！”
    范晴万万没想到珠珠居然把自己当成了情敌，更讨厌的是，“班干部”三个字还刻薄得恰到好处。她还没想好怎么反应，珠珠却又走到她面前，对着她哭喊：“求求你了，把他还给我吧……”
    范晴吓一跳，本能地摇着手说：“我……我没有……”
    程小乐看珠珠闹得不像样子，挡在范晴前面，无奈地对珠珠说：“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跟你说，这是我客户。人家过来看效果图的。你赶紧走吧，大晚上的，你在我这里不合适。”
    珠珠听见“客户”两个字，立刻不哭了。她上下打量着范晴，醉醺醺地说：“哦，也对。你不会喜欢这种柴火妞……”
    历来女生被指责不好看都会生气。最可气的是这珠珠身材玲珑，还真有资本这么说。同性看同性眼光总是偏于挑剔，但无论怎么挑剔，范晴也得承认，即便是这样的失态的时候，珠珠也是好看的。
    范晴心里不爽，又看得出珠珠喝醉了不好计较。程小乐听见这话却有些急了，对珠珠说：“喂，你别乱说人家！”
    珠珠听了程小乐的呵斥，咯咯地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客户，不能得罪……”
    她跟范晴鞠了个躬，说：“客户你好。客户你……别介意，你挺有气质的。一看就是个……精英。”
    范晴正哭笑不得，珠珠又一下子贴到程小乐身上，把手往程小乐身上绕着，柔声说：“小乐，你就再原谅我一次……我以后真的不再闹了。”
    珠珠这样的美女，娇嗲起来，连范晴看得都面红耳热。但程小乐只是皱着眉，推开她的手，叹气说：“你清醒一点，我送你回家。”
    珠珠撒娇耍赖地笑道：“我房子早就退了，没地方住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这儿。”
    看着这俩人纠缠在一起，范晴只觉得自己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既不该看别人的私密事，又怕他们下一步要在自己面前表演限制级镜头。她赶紧拿起自己的电脑包，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着，推开门就快步离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程小乐这院子里没有灯，只有各家窗户里映出的一点微光。往常程小乐都会送她出来，看她上了车才回去。而今天范晴就在这样的黑暗里独自往自己的车走去，心里莫名其妙就有点不舒服。程小乐当然有过女朋友，很可能还不止一个。看得出他挺招女生喜欢，而他大概也是喜欢美女。上次的芊芊，这次的珠珠，一个比一个美。她又想起，很早以前赵馨宁就说过，程小乐很受女孩子欢迎，经常有不同的美女去道场找他。按说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但为什么自己就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好像程小乐就不应该有女朋友似的呢？
    她走到车子边，听见程小乐在后面喊：“范晴！”
    范晴回过头，看到程小乐急匆匆地向她跑来。程小乐跑到她面前，说：“今天的事真对不起。珠珠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们早就分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跟我打招呼就突然跑来了。”
    范晴听说是分手已经很久的前女友，心里忽然又好受了一些。但程小乐这样说出来，她又觉得有点尴尬：好像程小乐看出自己有点介意似的。
    她故作大方地说：“没事。你的私事又不影响工作，不用跟我汇报。”
    程小乐觉得范晴的态度有点不冷不热，更着急了，说：“珠珠说话就是不注意，又喝醉了。她说你的话，你千万别介意。”
    范晴听了这话，刚刚有点好转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更糟糕了。她觉得程小乐此言大有替自家人向外人道歉之意。她想起珠珠说的“客户不能得罪”，突然觉得，自己拿程小乐当朋友，但在程小乐眼里，自己大概只是一个需要客气对待的客户吧。
    这个念头一起，范晴的脸一下子变得热辣辣的，好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她庆幸黑暗中程小乐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她镇定了一下，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开玩笑说：“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扣着尾款不给的。你赶紧回去吧。人家还等着你呢。”
    程小乐似乎还要说点什么。范晴不想再给他机会，迅速钻进了车里，对程小乐挥了挥手，赶紧开走了。
    从后视镜里，她看见程小乐仍然站在原地。
    范晴一路上都心神不宁。回到家里，越想今天的事越觉得糟糕透顶。自己脸皮也太厚了，程小乐客气几句，自己居然真让人家给自己做饭吃。人家不定觉得自己多不自觉呢。范晴呀范晴，你平时最讨厌甲方在下班时间找你吃饭聊天，脸上带着笑，心里恨得不得了。怎么自己也犯了这个错误？觉得自己有特权吗？你自己照照镜子，人家程小乐连芊芊和珠珠那样的美女都懒得搭理，却对你这么笑脸相迎，这不是看在工作的面子上，难道还是看在你的美貌上？
    范晴又想起自己说“以后来看图是不是都管饭？”时程小乐的反应，人家并没直接答应，还开玩笑婉拒，那不就是嫌自己烦吗？范晴只觉得自己出丑到无地自容，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能这么自作多情，把人家的客套当作交情。
    手机响了，是程小乐发来的信息：“安全到家了吗？”
    范晴回复：“到了。谢谢。”
    程小乐又发：“那就好。晚安。”
    范晴回复：“晚安。”
    第二天李婷来听范晴餐厅改造的汇报方案时，范晴惊讶地发现，李婷这次带来了一整套专业团队。在范晴做汇报时，李婷认真地听着范晴的介绍，还提出了好几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而她带来的随从里，有餐厅的运营方团队，企业策划团队，都是实打实做事情的人。
    范晴没想到李婷这一开始不靠谱的事情居然变得有模有样起来，顿时觉得幸亏自己没有因为李婷的不靠谱而糊弄。这些专业人士可是一眼就能看出谁在敷衍了事。
    李婷希望新餐厅比较西化，洋气，但又不能让客人觉得东西不好吃，或者太贵。目标客户是普通家庭，而不是所谓潮人市场。李婷觉得，还是那种一家三口的核心家庭消费能力最强，而且消费行为稳定。太新潮容易落伍，太高档容易受市场冲击。
    范晴根据李婷的要求，在室内装修的风格尚，借鉴了日式西餐厅的做法，都选用明亮亲民的色系。但在外部装修上，她参考的是欧洲小镇里那种本地小西餐厅的精致感觉。她把临街的窗子装饰成很可爱的欧洲小镇的样子，在窗子下摆放了仿木质的塑料花器。在门口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模拟花园，有一个一米高的童话小房子，围上栏杆，可以让客人的小孩子在那里玩——这是范晴做幼儿园项目时得到的灵感。整个装修不使用任何贵重材料，也不需要复杂的工艺，但是效果温馨可爱，具备异国风情。
    整场汇报完成之后，李婷十分满意，高兴地对范晴说：“太好了，我真是没看错人。”
    范晴也由衷地说：“李总，我也真是很幸运可以有您这样的客户。您做事的风格非常职业。”
    李婷笑道：“我这都是现学的，一开始门都摸不到的时候，也真是亏得你没笑话我。”
    范晴连忙说：“哪有，大家都是一边学一边做。不过，您学习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李婷说：“我学东西一直都挺快的。对了，这个餐厅很快就会开好几家，我会做成连锁餐厅。我们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了。”
    范晴应和道：“是，阔达的财力当然不成问题。”
    李婷微笑，说：“不，不是阔达的投资。这个餐厅另外有董事会，我出任的是集团的ceo。”
    范晴有些惊讶，难道李婷这居然是给别人打工？但她知道，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很复杂，人家不说，不要乱问。她只是顺着李婷的话说道：“您工作能力这么强，餐厅肯定会经营得很好。”
    “一开始我要开这个餐厅，好多亲朋友好友跟我泼冷水呢。”
    “为什么？”
    “说我自讨苦吃呗。你知道，他们都觉得像我这样，就应该舒舒服服在家当阔太太，白天去商场买包，晚上带孩子。”
    范晴听着又糊涂了：这怎么听着又像是李婷自己的餐厅呢？但她又说自己不是老板？但，管他呢。反正顺着甲方的意思说就没问题。何况，范晴对李婷的进步能力也确实佩服。
    “做生意当然有风险，但也不能因此就不做了嘛。再说……对于您来说，这点风险又不至于承担不起。我觉得您有事业心真的非常好。”
    “其实，也不单单是事业心……”李婷想了想，没往下说下去：“小晴，我和你说话真的特别开心。你从来不说那种没用丧气的话。”
    范晴应和着，心想：那是因为我顺着你的意思说呀。
    随即她想起程小乐：自己总觉得跟程小乐说话很轻松愉快，大概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但范晴不会让自己的这点情绪影响工作，她马上把这个念头放到一边，把全部精神都放在下一个工作上。
    到了中午该吃饭时，钱大卫没有来约她。钱大卫并不是每天都可以和范晴吃饭，他的工作也非常忙碌。本来，范晴已经想要和钱大卫疏远，但此刻她却觉得无比寂寞，很希望和钱大卫一起吃个饭，随便聊几句也好。以前嫌钱大卫对自己的态度过分刻意，丁是丁，卯是卯，简直像在谈项目。可现在突然又觉得，钱大卫至少对自己是有诚意的。钱大卫是不浪漫，可他总是可靠而又友善地在那里。然而，钱大卫也说了，他的等待是有期限的。此时此刻，钱大卫没有找范晴吃午饭的行为，第一次让范晴产生了危机感。